第26章

  “就这么怕我生气?”
  “不是。”
  “哦?”
  “主上的脾气很好,是属下太笨了。”
  “……我有那样凶吗?”
  “没有。”
  “还没有呢,”姜长宁一个没忍住,轻声嗤笑出来,看着这人立刻现出慌乱的脸,“谎话都不会说。”
  这人不声响了,低头望着脚下鹅卵石,手又藏在衣袖里。只见好端端的袖子,被攥出一片褶皱。
  姜长宁将他看了一会儿。
  “好了,先前是我话说重了。”
  “主上……”
  “以后都不凶你了。但是!”
  她伸出一指,稍用了些力,不轻不重戳在他额上。
  “不许三天两头认错,不许动不动就说自己不配,还有,不许让人欺负。听见没有?”
  江寒衣让她戳得,身子微微后仰,本能地要躲。可刚一动,她护在他身后的手,便又圈紧了,还要警告似的瞪他一眼。
  他怔怔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好半天,像是反应过来了,极短促地应了一声,便飞快地偏开头去。
  这会儿的天色有些转暗了。
  暮色之下,也看不清脸上究竟是红了没有。
  姜长宁心里很怀疑,他能听进去几分。只觉得这人成日里小心翼翼的,谨守着影卫的本分,既忠诚于她,又有些怕她,认为自己合该是个吃苦的命,待他好一点,他反倒慌张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愁人得很。
  春日里天气变得快,一到傍晚,便觉得周遭的风立刻大了起来,扑在身上,还有些凉意。
  她心想着,江寒衣的伤还没有养好,无谓受凉,便道:“今日走得也不少了,回屋吧。”
  于是仍旧搀着他,一点一点,慢慢回去。
  只是扶他坐定了,自己却不急于走,反倒也跟着在桌边坐下来。自然而然,无比闲适。
  扭头就向外面道:“来人。”
  伺候的下人皆是机灵的,先前那欺主的恶仆是如何吃了教训,众人都瞧见了,又眼见得这无名无分的影卫,竟能被他们的齐王殿下亲自搀扶着,在院中行走,哪有不明白的。一个个都站在墙根下,竖着耳朵听吩咐呢。
  此刻姜长宁一出声,立刻有人进来,殷勤道:“殿下有何吩咐?”
  “用晚饭。”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那侍人答应得流利,仿佛早有准备。还婉转抬眼,偷着瞧了一眼江寒衣,抿了抿嘴,这才退下去。
  反倒是江寒衣猝不及防,人都走了,才回过神来,一时无措。
  “主上要在这里用饭吗?”
  “是啊。”
  “这……”
  “不行吗?”姜长宁懒懒斜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
  这人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看情形,大约是又要说自己不配,云云,但想起她方才在院中给他立的规矩,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才低声道:“主上与属下同席用饭,于礼不合。”
  “本王在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旁人看见了或许不好。”
  “还有人能管得了本王了?”
  桌上有蜜饯盒子,姜长宁随手拈了一枚来吃,挑眉认真看了他几眼。
  “是不是有人说你闲话。”
  “没有。”
  “溪明来过了?”
  “……嗯。”
  想也知道。她看看桌上摆开的东西。
  虽然比她刚来时,已然整齐了许多,显然是有下人收拾归置过了,但较之江寒衣这里从前的模样,还是丰富了不少。果干、春茶,大大小小,一应俱全。
  这是王府里春日发下的份例。
  她先前来时,在路上遇见溪明了来着。
  她将身子坐正了些,脸色微暗:“他欺负你了?”
  “没有,”眼前人连忙摇头,“他是瞧我伤着,身上不方便,才特意帮忙将东西送过来的。明公子很好,真的。”
  目光真挚,不像作假。
  姜长宁就又多看他几眼。
  心思这样单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半分也藏不住。此刻替溪明辩白是真,方才犹犹豫豫,不敢与她一起用饭也是真。
  不是溪明,那就必然是旁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难听话。
  她蓦然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影卫,亲手抱回府中,安置在自己的寝阁边上,又遣良医替他治伤。偏巧这人,生得又的确好看。
  她都能想见,王府里会有什么样的传言。
  当初是想过,大不了将他收作侧室,有名无实,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好过作为一个伤重不堪用的影卫,被丢到外面。
  但既然如今还没打算这么做,那这流言,改日还是设法整治整治为好。
  她一时思索,目光不由得就定了,连自己也不曾发现。
  江寒衣却面露忐忑:“主上为什么这样看属下?”
  为什么?
  当真没什么。
  但姜长宁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忽然就很想逗逗他。
  “你方才说,溪明不曾欺负你。”
  “是。”
  “那还闷闷不乐些什么,”她微微倾身过去,端详着他的眼睛,“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
  离得太近,她都能看到那双墨玉似的眸子,瞳孔震了一震,随即脸猛地一下就涨红了,飞快向后退去,整个身子紧紧地贴着椅背,喉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神情惊慌,且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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