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于公,他是为了她尽忠职守,落得如今的地步。影卫出身原本就低,身上落了伤,只怕往后更不好许人家。
  于私,先前替他治伤时,事急从权,她亲手扒了他的衣裳。在此间,事关名节,想必于男子是天大的侮辱。
  他虽忠诚于她,明面上不可能流露出来,但心里难免要有想头。
  她不是心硬的人。
  待眼前的事解决完了,过后寻个时机,将他收作侧室便是。
  从此安居深宅大院,衣食无忧,不必再做掉脑袋的差事。即便有名无实,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她想得虽好,却架不住有人并不领情。
  “主上不用这样的。”
  “为何?”
  “主上是因为我受伤,又看过了……我的身子,于心不忍,才格外开恩。主上有这样的心,属下就是死一万次,也可以的。”
  小影卫望着她,眼里亮晶晶的。
  “但是,属下配不上这样的好意。”
  “你不必……”
  “影卫是最低贱的人,都不能当男子看,身子瞧了便瞧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主上不用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像是平静下来了,说话格外流畅。
  只是姜长宁坐在床沿上,能感觉到身下的床板,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栗,掩不过去。
  他仰起下巴,又闭上了眼睛。
  “主上今日去薛府,有要事谋划,属下都明白的,不必为我浪费时间。主上劳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果然是王府自幼训练出来的。
  很聪明,也很懂事。
  只是呼吸里带着的那一丝颤音,让姜长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单是有要事。”她道。
  这人没答话,的确也没法接。
  只无措望向她。
  “也是为了救你。”
  “……主上?”
  房中被下人刻意点上了熏香,却也遮不尽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味。
  他像是自己也觉察到了,羞愧地向床里侧缩了一缩,只是重伤在身,被包得像个小粽子似的,能挪动得也十分有限。
  瞧他的模样,大约是很不好意思她坐在身侧,但又不敢开口。
  她刚洗过的长发,发尾还带着湿气,和茉莉膏的淡香。不留神滴了几滴水珠,落在他盖的锦被边沿,悄悄地洇开。
  姜长宁垂下眉眼,笑了一笑。
  “怎么了,很吃惊吗?”
  “……”
  “我固然是要与薛晏月周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
  “若我置你性命于不顾,这样的人,就不值得你效命。”
  “主上……”
  这人嗫嚅了一句,嘴唇动了又动,往后的话,没能再说出来。只是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底闪烁得,像有星星。
  姜长宁无声扬了扬眼尾。
  这么好哄?像玻璃做的人似的。
  “开心些了吗?”她轻声问。
  眼前人怔了怔,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一下偏过头去,只死死盯着暗如墨色的窗外,不看她。
  “主上,您,您该回去了。”
  “你是不是在赶……”
  “没有!”
  小影卫窘得,连声音都拔高了,又像觉察了自己的失礼,慌忙又落回去。
  “只是,只是主上已经辛苦一天了,夜深了,还在属下这里,让外人知道了不好。不,也不是……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越说越乱,仓促失措。
  姜长宁摇头笑笑,也不想难为他,嘱咐了一声安心静养,也就径自出门了。
  外面越冬已经候了多时,见着她出来,忙忙地奉上饭前盥手的水,又要让人传菜。
  被她拦住了。
  “不忙,”她道,“他如今重伤在身,多有不便,你记得拨几个可靠能干的侍人过去,仔细照应着。”
  “是,奴婢这就去办。”
  “他是苦出身,不懂使唤人,也不好意思开口。有什么缺的要的,你多上心一些,别短了他的。”
  “奴婢明白。”
  越冬抬眼觑她,声音低低的:“殿下也是难得了。”
  姜长宁不言,只将手浸在盛满热水的铜盆中,只觉一整日的疲乏,到此时才舒出一口气,精神一松下来,脑仁一跳一跳地胀痛。
  越冬察言观色,小心讨她开心。
  “殿下今日累着了,厨房送了安神补气的燕窝羹,用暖炉热着呢,您一会儿饭后喝了,奴婢再替您按按肩背,松泛一下筋骨。”
  “不必了。”
  “那……”
  “那些饭菜,叫人送去他房里吧。他刚受过刑讯,胃口大约不济,让他不必拘着,拣喜欢的,能吃多少便是多少,早些歇下。”
  侍女脸上终于现出惊愕神色:“那殿下您呢?”
  姜长宁接过一旁小婢子奉上的帕子,将手慢条斯理擦干,回头微微一笑。
  “我自然是要……去花楼寻欢。”
  第5章 花楼
  花楼,名为春风楼。
  坐落在京城最热闹的坊市,香风细细,灯火通明,来往的皆是些有头有脸的客人。
  马车到得门前,将将停稳,已有美貌的男子迎上前来,素手白皙,挑开门帘。
  “奴家见过齐王殿下。今夜业已二更,奴家还以为殿下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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