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林昱橦很浅地笑过一下,伸出手,说:“也行,谢谢。”
  简昕的专业需要即兴发挥的能力,她是拿奖学金的优等生,能力不差。
  面对眼下的情况,她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还要林昱橦反过来安慰她。
  汽车驶入漆黑的深夜,林昱橦说:“这次陶老头情况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呢?
  简昕在心里问,你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他们抵达医院时天已经快要亮了,简昕随林昱橦走进医院,到陶教授所在的楼层,才发现陶教授的家人几乎都在。
  陶哥抱着头坐在走廊里,简昕在陶哥抬头的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
  陶哥一定痛哭过,整张脸都是肿的,眼里充满红血丝,看见简昕,陶哥勉强振作精神:“还让你大老远开车赶来......”
  话没说完,眼泪已经落下。
  陶教授有三个孩子。
  后来简昕听白柰说:他们的大伯正从塞尔维亚赶回来;姑姑哭到呼吸性碱中毒,刚被陶哥的妈妈送去医院旁的酒店休息;走廊上那个眼睛和陶哥一样肿、焦虑地走来走去的人,是陶哥的爸爸,也是陶教授的小儿子。
  白柰大概是希望气氛能轻松些,和简昕说,陶教授一辈子臭脾气,这两年生病,才和蔼些。
  孩子们却都是爱哭鬼,尤其陶哥父子两个,简直是哭包。
  其实白柰也没有好到哪去。
  白柰脸色苍白,眼睛也是浮肿的,卧蚕已经是平时的两倍大了。
  白柰勉强笑着:“你看,我们平时就总说,林昱橦才像是爷爷的亲孙子。”
  陶家人都脆弱,林昱橦成了医院里唯一能主事的人。
  连医护人员也会找林昱橦说情况。
  他看起来没有受陶教授病情影响,理智、冷静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简昕这边听不到林昱橦和医生的对话,只看见林昱橦得体地为医生打开病房门,引医生走进去看陶教授。
  简昕想,如果她不了解林昱橦,她可能会和在鲁教授葬礼上有同样的感受。
  也可能会认为,他的冷静是没有血缘关系才能保持的冷眼旁观,是某种程度的漠然。
  但她知道他不是。
  如果他是,就不会在含着薄荷糖开车时,眼里闪过泪光了。
  片刻后,医生走出病房,林昱橦同医生道别,找陶哥商量陶教授的后事。
  陶教授接受的是临终关怀治疗,所剩的时间只能按天计算。
  后事是迟早要准备的。
  陶哥泣不成声。
  白柰也停下和简昕的交谈,在某个瞬间别回头,抹掉眼泪。
  林昱橦蹲在陶哥面前:“要准备大一码的鞋,会有浮肿,不好穿,需要我帮你准备吗?”
  简昕看着林昱橦眼里彻夜未眠的红血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经历过多少场丧事,才能在生死面前如此稳重可靠?才能对丧葬流程如此了解?
  下午,简昕的妈妈爸爸也赶来了,简昕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窗口去看昏迷不醒的陶教授。
  干巴巴的小老头蜷在床上,脸上再也没有当日在草地上给她和旗旗科普蝴蝶知识的光彩。
  所有人都被死亡笼罩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简昕也不例外。
  她快步穿过走廊,到消防通道的窗边透气。
  简昕意外接到张隽的电话。
  电话是从小白楼打过来的,算算时间,张隽应该是刚从通讯失灵的山里拍完照片回去。
  张隽对陶教授的病情一无所知,只是压着声音问简昕能不能联系到林昱橦。
  林昱橦和陶哥去订寿衣、骨灰盒这类后事该备的物品了。
  简昕问:“能,怎么了?”
  “田编辑就在我隔壁房间里。”
  张隽说田编辑是去小白楼聊文稿的,和林昱橦约过。
  现在林昱橦不在,他一个摄影师,什么都不懂,根本没办法和田编辑聊。
  张隽说:“林昱橦手机关机,你要是能找到他,快点让他回电话。”
  简昕尝试过,林昱橦果然是关机。
  他们出去已经有段时间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简昕边拨陶哥的手机号码,边往医院楼下跑,刚巧在医院的停车场遇见回来的林昱橦和陶哥。
  简昕把事情和林昱橦说了。
  林昱橦拿出手机:“抱歉,手机没电了。”
  陶哥默默递来手机。
  林昱橦和田编辑通话时,简昕就在旁边。
  听起来,涉及到田编辑的其他工作进程,取消见面似乎很令田编辑感到很为难。
  可是他们手边什么资料也没有,想要异地沟通并不现实。
  简昕查了路线:“我回去吧,五个多小时车程就到了,但就是要麻烦田编辑等等我,可能也要熬个夜。”
  这里需要林昱橦。
  简昕留下反而帮不到忙,回小白楼一趟,把工作问题跟进完,明天就能赶回来。
  简昕和林昱橦商量过,准备辞别妈妈爸爸和其他人。
  一向乖巧的旗旗却哭闹不止,一定要跟简昕一起回山里。
  白柰软硬兼施,旗旗哭着摇头,说什么都要去。
  “阿姨,求求你了,我要去,带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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