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当今圣上只有守成之能,若不是背后有人指点,如何能在众多皇子里脱颖而出,登上现在的位置?傅家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从先帝的父辈那一代开始就鼎盛的傅家早已和皇权深深绑定在了一起。
“傅家该挪挪位置了。”齐游漫不经心地想。
落叶如同被散落的忧愁,纷纷扬扬地飘在地上。齐游的脑海里不禁忆起了收养他的善宜师父。善宜师父教他认字,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教他向善。他愿意听善宜师父的话,因为他知道那是为他好。可无论他有多努力, 也找不到所谓的善在何处。因为他心里的恨太多了,多得装不下一丁点的善。
寺庙里鲜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善宜师父常常担心他会因此变得孤单,得知他与世子结交时,很是为他开心。他不敢说,他故意和盛邛做朋友,仅仅为了利。
如今,隐藏在心底的一切,他都没办法向善宜师父坦白,因为善宜师父已经故去了。善宜师父无病无痛, 却莫名死在了禅房里, 被誉为“慧眼神通”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琉璃般的眼睛, 竟被人活活挖了去。
年纪尚小的齐游目睹了这一幕, 他苦苦追查,发誓一定要找出害死善宜师父的凶手。可当他知道善宜师父的死牵扯到诸多世家势力, 知道傅安为主谋时,他没办法当场为善宜师父报仇。一如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被他们那些人迫害以至于妻离子散时,一样的无力。
他也知道,从前的盛世子光明磊落,心底有他没有的善。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发现盛邛的父亲盛侯爷是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时,愤恨迁怒之余,压在他心底的那块名为愧疚的石头终于被抬走了。
当时的他松了一口气,心想,“世上根本没有单纯的善,有的只是恶和伪装成善的恶。”唯一例外的善宜师父,也早早地死了。善终究会被恶吞噬。
在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盛侯爷就死了,盛夫人疯了时,他忍不住充满恶意地想,曾经爹娘都在,受他羡慕的盛世子终于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
冷风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拉回了现实。
齐游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盛邛回去到底要做什么。等他这种热切的心情渐渐压下来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不该有这种想法,眼下他应该做正事。是善是恶,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何必再去试探。
“阿嚏~”此时已经潜入盛府的盛邛突然打了个喷嚏,停下来自言自语,“谁这么想念我?”
不是想念,多半是骂,矜负羽摸了摸鼻子,没忍心说实话。
一眼望去,盛邛发现盛府愈发荒凉,无人打扫,墙角都已经结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盛邛记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偷懒,躲到墙角不愿念书,被盛侯爷找了好久。盛侯爷找到他时,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天他被抽了二十下藤条,身上全是伤,还被罚站在墙角整整一天。后来,他再也没在读书上偷过懒。
盛邛走过长满杂草的石板路,想着原身半世荣耀、半世荒唐的一生,虽说那一生还不到二十年。旁人自然不知道,因为一句“盛家麒麟子”,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而一切繁华,都因为盛侯爷的通敌罪名,消失殆尽。
想必有着上一世记忆的公主殿下也不知道,入宫找陛下要个说法的盛世子早就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盛侯爷曾在醉酒时喃喃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句看似向君表忠心的话终究成了他的下场。
所以发现盛家败落为陛下之意后,盛世子只想到陛下面前求个明白。
可他终究还是有一丝丝不甘心。他想好了,陛下不是说他们家通敌叛国吗?那他不如把罪名做实了。如果他没有活着走出皇宫,长安的种种情况将以密件的形式送到北方蛮敌手中。
绝望带走了他的理智。可若是他知晓自己因为一场阴谋被人烧死在大火里,导致密件被送出,国险些被破,也会后悔吧。
“世子,你没事吧?”矜负羽亲眼见到整日笑着的盛邛从眼角重重地落下一滴泪,砸在石板上。
原身最后的情绪罢了。“没事,只是看到碎渣有点后悔,当时砸什么瓶子?好歹还能卖几个钱。”盛邛镇定地指着地上的瓷片。
矜负羽没有戳穿他,蹲下身扫了眼陶瓷碎片。这里很久没来过人了,自然不会有人扫掉这些不值钱的垃圾。
矜负羽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迅速朝屋内尚存的一人高的瓶子看去,“世子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好歹是个侯府,盛侯爷为什么要把这么多没用的瓶子放在这里?”
盛邛一想,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往瓶子的里面望去。
“什么都没有。”盛邛看过每一个瓶子,却失望了。难道真是他们想多了?
“瓶子……瓶子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盛邛思索着。突然,他灵光一闪,踱步回了方才经过的石板路。
石板路生着杂草的缝隙里,斜落着一块周边凸起的陶瓷片,整体却相对平整。
“世子,我来。”矜负羽拦住盛邛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碎瓷片,这好像是块瓶底的碎片。
“反面有字。”盛邛兴奋地舔了舔虎牙。
虽然缺了一点,他们还是能看出这是个“麒麟”的“麒”字。
“或许再找找,还能找出个麟字。”盛邛一看是这个字,顿时少了大半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