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乌岚从没以这个角度看过世界,初来唐朝的新鲜感再次涌入,下意识想到讨教:“这是稚川君的特技吗?”
  “何为特技?”
  “特技就是,这种法术只有你会。”乌岚道,“能不能教我?”
  稚川君饶有兴致地看向她,继而发出一声意表否定的语气词。“应龙和烛龙各有高招,这不过是小把戏。”
  听他提到烛龙,乌岚的闲适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正了正色,道:“烛龙可能就在附近,仙君不怕出事?”
  “有乌娘子在,不怕。”
  稚川君话说得轻松,乌岚不自觉望向他。似是感知到她的视线,稚川君面带茫然地回看她。他背后是流动的结界,结界在“运动”,界外的竹林像高速列车外倒退的风景。
  这一段相偕的静默下,闪进乌岚脑子里的,不是烛龙、应龙、稚川,而是一种直击人心的美丽,有稚川君被冷光勾勒、超凡脱俗的貌美,还有他身上粉色和结界外绿色相融的色彩美,混杂着白兰花香,丰富且立体。
  所见太新奇,超出乌岚过往认知,她花了一段时间收回思绪,道:“你知道我和烛龙的来历,你也是龙族,所以我们是……”提问在此打住,乌岚暂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
  稚川君却好像读懂她的未尽之言,“我与烛龙、应龙同一天出生,按人类说法,我们是亲族。”
  “同一天出生?”
  稚川君淡淡应了声“嗯”,接着道:“我也是始祖神龙。”
  雨声淅沥,稚川君独自前行,白兰花香散进夜的湿气中,乌岚跟了上去。
  “烛龙和应龙那场上古之战,天地惊变,不少祖龙被卷了出来。”稚川君道,“我是其中之一。”
  “卷了出来?”
  “从上古卷来大唐。”
  “所以大唐不止你一条龙。”
  “不是我说的。”稚川君立刻道。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
  稚川君笑着摇头,“乌娘子实在机警,杜宗景那样滑如泥鳅的人精,同你说话都要字斟句酌。”
  与“机警”意义相近的称赞,乌岚从小听到大,并不陌生。但因为跨越了时空,夸她的人又是个上古神兽,她还是感到一丝不好意思,道:“你和烛龙是亲族,那他找你……”
  “自然不是为了认亲。”
  “……”
  “烛龙自南海现世不久,便去登州,手刃了亲师。亲族于他而言,似乎不大重要。”
  他说得毫无波澜,乌岚却听得分外惊悚。“登州的亲师……那只金乌?”
  “正是。”
  在南海,乌岚亲眼见到烛龙取走鲲鹏鱼鳔,以致上古鲲鹏殒命。来稚川后,年高德劭的司礼官受惊而亡,三只乌鸦的尸体被塞在气墙,死不瞑目……烛龙都是直接或间接的凶手。纵然烛龙和李勰一模一样,乌岚从没把他当李勰看待,烛龙身上有一种天性的危险,总会在乌岚混淆二者之际提醒她,他不是人,是野兽。
  即便如此,她仍没想到,烛龙居然杀了李勰的师父。
  乌岚这会儿全无心情赏雨,虽然已经和杜上公说过自己的决定,她觉得有必要再和稚川君强调,她不打算插手稚川和烛龙的纠纷。可不知道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和杜上公说出口的话,到稚川君这,却被加上了铺垫:“仙君今晚也是来劝我参加祭礼?祭礼上发生意外,比如烛龙突袭的时候,我最好能帮你们?”
  稚川君摇摇头,“祭礼与我无关,与乌娘子更是毫无瓜葛,你想怎样,都好。”
  “祭礼跟你无关?你请我来稚川,不就是参加祭礼吗?”
  “为何请你来稚川,以及种种说法,都是城中智者的建言,我只是捉笔。”稚川君淡淡道,“至于山神祭礼,循的是古礼。古礼,自然就是由古圣先贤记载,在人间流传的礼制,统统都是人类的事。”
  “照你这么说,你好像只是一个傀儡。”
  “哈,”稚川君笑道,“还真是。”
  结界外的山道是下坡道,结界内还是平地。默默走了一段路,乌岚骤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细节,“你送我的白兰花,是用鸣石做的?”
  她问话直接,稚川君明显听得一愣,旋即又是一笑,“怪不得乌娘子将它扔了。”
  乌岚心下暗叹,原来他真给自己装了窃听器。
  “若是被监视,乌娘子可会生气?”稚川君道。
  “当然,没人喜欢被监听。”
  “我问的是,监视。”
  “那块白兰花还有监视的作用?”
  “监视不靠外物,靠眼睛。”稚川君道,“狌狌接你进稚川那日,我便看见你了。”
  “不可能,除非你隐身,不然我一定能发现你——不,即使你隐身,我也能发现。”
  “那日,乌娘子放了九个和尚性命,说他们罪不该死。”
  乌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稚川君浅浅一笑,“要见乌娘子,不必本尊出现。我能借万物之眼,见他们所见之人、之物。”
  “你是说,你能借狌狌的眼睛看见我?”
  稚川君点头。
  “杜上公的也能借?”
  稚川君又点头。
  “什么人的眼睛你都能借?”
  “须得吃了我的仙丹,万物生灵均可。”
  “如果我吃你的仙丹,你能借我的眼睛吗?”
  稚川君想了想,面色犯难起来,忽又摇了摇头,道:“我这点绵薄的神力,大概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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