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静默之中,楚流景忽而笑了,带着笑意的话语声轻柔,其中藏了些不明显的喟叹。
  梨花落了。
  一片花瓣落在脚边,几日前清新柔嫩的花枝如今已有些衰败,素白花朵低垂着缀在枝头,别于绣着莲纹的兰草香囊一角,微微飘摇的模样,显出几分颓态。
  纤长的眼睫轻点,秦知白淡无神色地垂眸。
  明年春还会再开。
  楚流景轻叹,只是到底不会再是同一支了。
  须臾后,回答的话音淡然响起。
  未必。
  楚流景微微一怔,尚未明白她话中含义,搭在腕上的手已然退了开。
  气滞血瘀,需要服些药,寨中药材未必完备,用过饭后我寻宁寨主问过再开药方。
  望了眼前人一会儿,她压下心中疑虑,端着笑应下,好。
  收拾齐整,两人踏出房门,迎面便见到宁双拿着一张油饼走来,边吃着饼边与她们打了招呼。
  二位早,朝食已做好了,就在前边的厨院,两位若饿了自去吃便可。
  好,多谢宁寨主。楚流景望了一眼对侧空无一人的屋舍,又问,宁寨主可曾见到燕司事?
  哦,燕姑娘啊。宁双抬了抬下巴,她一早便出去了,好像是去寨子东边的塔楼寻阿缨了,说是有些话想要问她。
  与秦知白对视了一眼,楚流景再笑着道过谢,便同身旁人一道往厨院走去。
  行出一段路,确认四周无人,她低声道:燕司事去寻阿缨姑娘,大约是想问清她的身份。
  秦知白微垂着眸,话语声清微:当年图南一疫,世家下令以火焚城,城内守兵为不殃及自身,焚城前便擅自撤离了图南,事后清点尸骨,发觉死亡人数与执户司所载有些许出入,江家家主便以玩忽职守为由,将所有守兵尽都问斩,而图南也至今搁置未建。
  楚流景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阿缨姑娘极有可能便是点火后逃出城的图南百姓?
  秦知白并未肯定,尚无确切依据,无法断言。
  闻言,楚流景低着首叩了叩指尖,未再言语。
  两人行至厨院外,远远便听得其中传来了乔烬的叫嚷声。
  淮雨,你又给九娘开小灶!上回说好了将最后一小份樱桃留给我做樱桃煎,你竟瞒着我拿去给九娘做了樱桃酥酪!
  方将朝食做完的女子解下身前挡衫,看都未看她一眼,想吃便自己做。
  乔烬气鼓鼓地瞪着她,寨中上下吃食从来都是你做,我若会做哪还会与你说?
  淮雨神色淡淡,不会便少说些话,吵得紧。
  淮雨!乔烬怒极,从旁拿起一根擀面杖便打了过去。
  楚流景走进膳堂,看着院中鸡飞狗跳的画面,颇觉有趣地挑了眉。
  几名坐在桌旁的长缨寨人很是习以为常地边吃着朝食边看热闹,见她二人到来,还好心地腾了个位置。
  两位快来坐罢,羹汤还热着,乔烬与淮雨姐且得打一会儿呢。
  楚流景从善如流地行至桌旁坐下,拿出一块巾帕擦过桌面,而后盛了一碗粉羹递给身旁人。
  还有些烫,卿娘当心。
  微抬的眸望她一眼,秦知白接过了羹碗。
  多谢。
  坐在一旁的女子见她们这般客套模样,露出了些惊讶神色:听乔烬说昨夜入寨的人中有对夫妻,应当就是你们二人吧?我还从未见过你们这般客气的夫妇,成婚多久了?
  楚流景笑答:一月单三日。
  记得这般清楚?另一名年岁大些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向秦知白道,看着有些弱了,能用吗?
  楚流景一顿。
  长缨寨上下几乎都是牙人手下跑出的奴役,或者被世族欺压从而落草为寇的强人,因此说话向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什么遮拦。
  而乍然听到这般荤素不忌的话语,谈及的还是与她相关的私房之事,她心下难免有些啼笑皆非。
  须臾安静,她保持着得体神态,方要出言岔开话锋,却听身旁人答:尚可。
  尚可?
  楚流景眼皮一跳,按捺着转过头去的冲动,捏紧了手里的羹碗。
  这位灵素神医平日瞧来疏离淡漠,怎么竟会接这般不正经的话,实在是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听秦知白如此回答,女子点了点头,过得去便好。我看这位相公长相几分女气,倒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讨喜许多,身子弱些也不打紧,总归有你娘子在,家里便有主心骨。
  楚流景扯出一点笑,这位娘子说得是,能与卿娘结为连理是我前世修来之福,我定会视若珍宝。
  说着,她拈过一小块蜂糖糕,神色温柔地看向身旁人。
  卿娘近来随我四处奔波,定然十分辛劳,不若我服侍卿娘用饭罢?
  秦知白并未言语,只定定地看着她,清明的眸光浅淡,面上神色瞧不出喜怒。
  一旁的女子欣慰地点头,倒是个体己的,莫怪能得秦娘子青睐,秦娘子也不好总是冷落着,毕竟夫妻之间还当以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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