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有理想吃得饱饭吗?人心都是假的,拳头才是真的!”
  追随莫林的平步青云,追随他的身死命殒。视他为父兄亲人的那些孩子如果知道他跟莫林一样也做了利己小人,死得未免太不值了。
  朱鑫猛喝了两口酒,转头见弧旌坐在帐篷外的石块上,傻愣愣地盯着脚前几步远的泥土,脸色不太好,不知是被白雁气的还是被冻的。
  某一瞬间朱鑫倒是理解了莫林的手段。这种不合群的人,名气大的死了无人悼念,名气小的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用来当做踏脚石,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但弧旌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叫了声:“大哥。”
  两个身不由己的踏脚石而已。
  朱鑫把酒囊递过去:“那小孩还睡着呢?”
  这称呼让弧旌有些意外,但他似乎是太疲惫了,答道:“他已经醒了,大哥的药很管用,应该能一起撤退。”
  朱鑫颔首:“他命大,小时候就常发烧,到现在也没死。”
  “……您很了解他。”
  “我从他十四岁教到十八岁,刚见到他的时候,”朱鑫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才这么高,病怏怏的,瘦得像个豆芽菜,比我后来教过的每一个向导都弱。”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古怪表情,弧旌沉默地选择了忽略,接着刚才的思路问:“您现在似乎并不向着他。”
  “那小孩对我并不忠诚。”
  “他是莫老板的人?”
  “至少莫林不会轻易杀了他,这也算是他有点聪明劲的地方,”朱鑫长叹一声,向他托了底,“莫林打了三站联盟,忠诚于我的傻向导都死得差不多了。勾心斗角不就是这样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权力一旦到手,利用完用不着了就扔,燕宁、地塔、三站联盟,哪哪都一样。”
  “……嗯。”
  两人陷入沉默。
  成年人的对话去掉客套和欺骗本就不剩多少。朱鑫望着天,弧旌盯着地,两人在寂静中各自心情复杂,不知道话是说多了还是没说到位。深秋星斗熠熠,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这件事谁都不信。人只要活在自己的愧疚和难过里,就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那边弧旌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意味。
  “……大哥,我也是重感情的人,命这么贱一样被不少人捅刀子,何况大哥位高权重呢,”弧旌摸着酒囊口,笃定道,“虽然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赚钱,但是大哥信任我,我就不会背叛大哥。”
  朱鑫笑了一声,语气惨淡。
  “那么弧旌,你能看着白雁去死吗?”
  “……哈?”
  朱鑫重复道:“你重感情,他又对你有意,万一莫林用不着他了,你能看着他因你而死吗?”
  “啊这……”
  弧旌呆了一下,但他很快挠头道:“他只是馋我身子,莫老板又看重他,要说起来也是我因他而死的可能性大。不过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吧。”
  朱鑫听了这话低头苦笑,不知是说他还是说自己。
  “从一个困境走向另一个困境,哪儿算得上功德圆满。”
  弧旌看着他的脸色,把酒囊递了回去。
  朱鑫试探够了,身边他猛灌一口,起身:“既然你执意犯傻跟我干,我便不会辜负你。赚够了钱之后,记得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热血凉透,理想崩塌,他便不再是个年轻人。
  祁连目送他离开,被压着的一口气久久才呼出来。他在燕宁站里无数次差点步入朱鑫的后尘,那些记不住脸的监护人,司晨,莫莉,还是刘长州,是谁磨平了他的棱角——
  他现在需要独处,可是球球更需要他。
  帐篷里萧山雪裹着小毯子慢慢喝水,一双眼睛从杯口上小心翼翼望过来,像只等他回家的小猫。
  “后天回去,”祁连走到他面前,拨弄着炉火冷淡道,“莫老板打赢了。”
  “嗯,”萧山雪也盯着那一小簇闪烁的火苗,小声示弱道,“我想吃糖,可以吗?”
  “……我没有。”
  “明天有集市,摊摊边上有。”
  “嗯。”
  “唔……很快就要见到你未婚妻了,”萧山雪见他还是心情不佳,撒娇似的开玩笑,“你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吧?”
  “不会。”
  祁连有问必答,他没有因为萧山雪擅作主张继续生气。可气氛还是沉寂下来,萧山雪也垂了眼睛。
  “……你怎么了?”
  “没事。”
  “不要难过,”萧山雪放下杯子,低声道,“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但是不要难过,好不好。”
  祁连放下烧火的小木棍,摇了摇头。
  球球那么爱他,如果他变成了朱鑫,球球恐怕也会跟着他一起搅个天翻地覆。高兴了就干,不高兴就造反,快意人生潇洒自由,那样对球球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还是说,他投身于那些利益关系才能做球球的靠山,让他活得轻松一点,不必玩了命地把自己往这一团乱麻里掺和。
  要不还是让他假死,自己跟着朱鑫回去继续潜伏,明天让司晨接——
  他被抱住了。
  萧山雪跪坐在他面前,用手臂和毛毯将他的脑袋护在了怀里。
  祁连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他才从外边回来,身上冷,脸上也不干净。可萧山雪不肯撒手,反而低下头,在他脏兮兮的脑袋顶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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