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你在抗拒什么?不是想去找他么?他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你拿什么还他?”顿了顿,他又说,“你在黑暗中跑太久,我忘了,你看不见。”
  萧山雪不想听,他局促地低着头捂住耳朵想逼自己醒过来,可黑暗狭窄的空间突然被扯开缝隙,漏进来几丝地塔惯用的冰冷白光,他看见自己身上泼满了血,手里抓着一把狼牙匕首。
  “你以为你有了他,就自由了,变成一个普通人了吗?他只让你变得懦弱,你不能逃避你的过去,否则他也会被你拉下水,他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声音骤然飘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
  “你也逃不掉。”
  萧山雪抬头,有个人背对着拦在面前,挡着的椅子上捆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而拦路虎正俯下身去,手里拿着枪抵在祁连的太阳穴上。
  萧山雪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只有他不行!
  萧山雪在滔天的恐惧中,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洞穿了他的后心。
  一蓬血雾骤然扬了出来,浇了萧山雪一脸,那人趔趄了一下跌倒在祁连身上。一瞬间萧山雪几乎是快意的,可对方完全不拿这致命伤当回事,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便笑了出来,半是嗔怪半是释然。
  “你这是做什么呀。”
  那个人像是怕弄醒了祁连,小心翼翼用半个手掌撑住椅背起身,摇晃着转身,这让萧山雪猛地后退一步。
  他看见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面庞干干净净,只有下巴上溅了一滴自己的血。
  他向脏透了的萧山雪走来,逼他一步步远离祁连,穿出胸口的匕首尖上像春日化雪流淌不止。
  梦里的萧山雪轻声质问:“我没做坏事也不行么?”
  “我把带罪的自己关起来,用干净的我吻他,也不行么?”
  “你这么脏,拿什么爱他?”
  “我就是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他似乎是太瘦太薄了,那把短短的匕首穿透了他刺伤祁连。可祁连闭着眼睛,像是累得睡着了,从胸膛的伤口里似乎能看到一颗心脏怦怦跳动。
  干净的萧山雪只有力气走三步远,紧接着倒在地上,变成一团苟延残喘的肉。他扭头望着祁连,然后向自己伸出手,半是怜悯半是警告。
  “你、逃、不、掉。”
  萧山雪终于跪在了血污里,他距离祁连只有三步远,却再也走不过去。
  他杀了自己。
  耳边变得吵,失血或者发病一般的晕眩中场景抽离,他只能无力地抱着脑袋,努力呼吸着虚假的、没有血腥味的空气。然后他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
  “心跳这么快?”一个人笑着说,“他是不是要死了?”
  另一个人年纪稍大些,说:“他这是快醒了,你小心点说话。”
  “快醒了又怎么着?你就不觉得他可疑?弧旌扛着他回来,浑身八九个血窟窿,他却屁事没有,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他威胁了弧旌?”那人喝了口水,说,“弧旌说白雁正想控场的时候被刘……那谁来着,用电击器电了一下。可是他哪有那么大本事,连楼下朱鑫的小队都能撼动?再说了,你真相信李逸铮叛变?朱鑫那边的人可没一个信的。”
  “李逸铮心思活络,白雁也有旧疾,这回事不是没可能。再说李逸铮和弧旌都是朱鑫的人,左右都是他们自己争论,莫先生心里有数就行,咱们别多嘴。”
  两人摘下手套,似乎准备离开了,人间清醒的那位又道:“朱鑫的人和三站的精英都被削得差不多了,你可别这会儿傻乎乎地替朱鑫说话,往风口浪尖上蹭。”
  “……哦。”
  萧山雪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疼得发麻,喘气也觉得不舒服,总有些憋得慌。他终于想起来弧旌、李逸铮、朱鑫他们都是什么情况,听那边两人似乎走开了几步,这才睁开眼睛。
  这是个颇有些简陋的帐篷,两个医生都是常被派来看管他的,年轻的叫加西亚,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年纪大的叫小泉,五十来岁,跟莫林差不多同时出现在地塔。他虽说对萧山雪还算客气,但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带着一股子独有的敬业和冷漠。
  萧山雪有种死过一次了的松弛感。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扯过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边系扣子边问道:“我没被禁足吧?莫林呢?”
  加西亚手一抖,把器械盘掉在桌子上,发出咣当巨响。
  小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又见萧山雪赤身穿着白大褂,又光脚踩在地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没有,莫先生先回去了,”小泉严肃道,“白雁,请你把白大褂脱下来,这是医生穿的,不符合你的身份。”
  “不穿衣服就符合?”萧山雪拨了下头发,发现似乎被剪了一段下去,发梢像被狗啃过,“我没被禁足,又不给我衣服。”
  “你之前不会提这么多要求,你变嚣张了。”小泉说,“是因为莫先生不在吗?”
  “让向导在一群哨兵之间有件衣服穿,不算是嚣张吧。”
  “莫先生不会希望你顶撞别人,你是个向导,你要听从——”
  萧山雪声音不大,甚至谈得上是乖巧,但轻盈而果断地打断了他。
  “我听莫林的话,但不必听你的,小泉先生。”
  失忆的白雁学会啄人,两个兽医无计可施,谈话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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