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什么都不隔着,心计谋略欺骗隐藏都没了,只有一伸臂的距离,要仔细辨认才肯露出本来的样子。
  他望着祁连。
  房间里的空气是凝滞的,风偶尔撼一下玻璃,楼下引擎的声音靠近又远离,似乎是要下雨。祁连在他的目光里把打了许久的腹稿一并忘了,只觉得雨丝不知从哪个缝隙沉默地飘进来,缠着萧山雪的目光淋在他的面颊上。
  得关严窗户,祁连想,他肺病没好,会发烧,会——
  然后萧山雪跪立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那仍然是依赖,萧山雪的脑袋扎在他颈窝里,呼吸微微急促,脸颊和脖颈都发烫。可他双手死死地环着祁连的腰,像是用自己的后背替他挡了暗箭,胸膛就任性地挤进他骨血里,疼极了也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久久才从密不透风的拥抱里逸出半声呜咽似的声音。
  祁连按他的脑袋,另一只手从衣服后缘下摆钻进去。他要摸得到他的体温才算熨帖,那些躁动不安才能好,可他手上的茧那么多,又怕扎疼了球球,只敢轻一点捋他的后背。
  萧山雪在祁连怀里放肆地委屈,好似依旧温顺而脆弱。若非时局所迫,祁连真的想卷人就跑。
  “你好坏,”祁连够不着别的地方,只能胡乱地亲他的额头,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你说的要我早点回来,你怎么敢当着我跟坏人跑了,啊?我只有你了,你……你要杀我还……还不如干脆点……”
  祁连卡着他的腰把人捞起来,咬他脖颈却啃了满嘴的头发,原本潮湿的脸颊也蹭干了。萧山雪半截悬空,在他根本算不上凶的报复里一哆嗦,那股又软又甜的味道骤然绽开。
  祁连嗅着,埋在他发间闭上眼睛,喉中发苦。
  “你欺负我,又什么都不告诉我,用病吓我还要说我傻,跟我在这儿装小狐狸精。你倒不怕自己哪一天病死了,把我一个人扔这世上当个孤魂野鬼?我这么笨,我想不明白也追不上你,你不要我我就……我就……”
  他“我就”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下半句。
  萧山雪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卑微惹得心里发酸,红着眼睛一声不吭,使劲把祁连掀倒在床上,转身一跨压住他的腿就开始扯那件旧衣服。
  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他不懂别的。可祁连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力气大得惊人,拽着窗框生生把自己向上抽了两寸,坐起来不由分说箍人进怀,不让他动弹分毫,把脑袋往他散乱的头发里一埋,拥抱都像是厮打。
  “让我抱抱,”祁连几乎是在哀求,“一年啊小疯子,你自己在外边疯了一年,我什么都不要,让我抱一会儿行么?就一会,然后你要做什么都行,别再扔下我了,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独自奔袭的孤狼抱住了他的月亮,他不要撒手。
  祁连声音嘶哑却听不出泣音,那些崩溃早就冲散在渝州深夜的江水里,剩下的只有干涸的泉眼兀自行着鬼船,方才因为爱人汨汨冒出第一股苦水来。
  萧山雪被他抱得脑袋微微仰天,看着天花板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睛望着祁连的后背。
  白雁要杀伐决断,要精明算计,要赶时间赴下一场鸿门宴。
  可这是祁连。
  萧山雪抬手回抱,隔着衣服摩挲他后腰上的刀疤。
  一时无话。
  祁连腿上有伤,压久了就疼;萧山雪膝盖吃力发酸,又不敢坐上去,便带着他倒在猫抓乱的被褥间,终于能在怀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地方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萧山雪喜欢夹着什么东西睡觉,祁连的腿是不二选择。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姿势,热烈地缠在一起,最好再打个结。
  单人床狭窄,挤下了两个人就挤不下第三只猫,狸花猫骂骂咧咧穿过猫门走了。
  祁连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低语道:“球球,你逼着我怀疑你,我信了怎么办?”
  “信了更好,”萧山雪声音也小,贴着他的胸膛说悄悄话,“信了你会走得更远,事情就会更顺利。”
  “那你怎么办?你不好,我在这儿混成老大又有什么意义?”
  萧山雪不说话,祁连就低头,抬着他的下巴霸道地咬了一下鼻尖。
  “说实话。”
  “……我没考虑。”
  “没考虑?”
  “如果这是必须要吃的苦,哪怕你也是帮凶,我也得忍,”萧山雪没睁眼,把气呵在他的颈窝里,“其实现在告诉你还不是时候,可是莫林动手太快,我也高估了自己的……”
  帮凶?他怎么可能!
  祁连只当那是浑话揍他屁股,可皮肤相击的清脆声音似乎恰恰把他没说完的那句话补齐了。萧山雪吃了一记打,红晕骤然从露出的脖颈弥漫到颊边,躲的动作恰好贴着了行凶的大坏蛋,可怜地沉酣。
  萧山雪闭着眼睛似乎是不肯示弱,可睫毛却不断颤动,引人欺负他,却又舍不得下手。
  他到底高估了谁的忍耐力?
  “你想做什么?”祁连有一瞬间的迷茫,“球球,小祖宗,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亲你,想跟你睡觉,”萧山雪顿了下,露骨地改口,“想被你睡。”
  ……
  祁连深呼吸,不能下手,他还在发烧,他病还没好,不能惯着他。
  “我这么丑的脸你也下得去嘴?”
  萧山雪浑然不觉,把祁连的手拉到面前捂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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