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顿火锅吃得人下头,只有萧山雪悄悄打嗝。
  门口强劲的冷风分隔开屋里的浊和屋外的热,雨后夜风还算得上清凉,对面就是江,让天地之间能稍微透一口气。
  司晨站在门口点烟,祁连转身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鸭舌帽,给萧山雪戴好。
  萧山雪头发长,扎起来帽子戴不稳,散着祁连又怕他热,只得半蹲弯着腰给他在脖颈上方扎个兔子尾巴,姿势别扭得好似七八公分身高差就是个天堑。
  萧山雪乖巧地低着头。
  其实看他那副样子应该也无所谓戴不戴帽子、头发散不散,他只是单纯地想泡在祁连的照顾和爱意里腻歪而已。
  这种无微不至,不像是床上关系能养出来的。
  司晨看着扎眼。
  当年她没对自己的结合向导这么好过,等人死了才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再想找一个经历过生死又全心信任她的伴侣难上加难。
  如今祁连越是对萧山雪好,她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祁妈妈手艺真好,下岗做造型去吧?”她阴阳怪气插嘴道,“有费这个力气的功夫,怎么不给他的头发剪短点?”
  “他长头发可爱呀。”
  司晨一口烟呛进肺里。
  她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种肉麻话,可祁连摸着萧山雪的兔尾巴自我陶醉,根本不管他姐会不会咳死。
  “燕宁站里不许留这么长的头发,我总觉得放纵他长头发就是放纵他不被燕宁站束缚,”祁连苦笑一声,“反正他也没什么意见,那就算是我自我安慰吧。”
  司晨被他噎了半晌,照顾人的理所应当,被照顾的心安理得,反正哪哪都和谐,容不下第三个人。
  “……行,我管不着,你拿他当个金丝雀养吧。”
  不被燕宁站束缚,怎么可能。
  没有燕宁站也有铁山所,除了站长还有司晨。只要萧山雪一天跟祁连在一起,他就一天要在这盘棋上走下去。
  现在他们只是想好好过两天安稳日子而已。
  萧山雪盯着路对面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祁连从后头把他从路边往回带了带,很快司晨的车便缓缓停在三人面前。车门都关上了,她却突然摇下了玻璃。
  “你家里没窃听器,”她说,“出这事儿之前,我真的是想让你俩休息一段时间的。”
  “我知道,姐。”祁连对她摆手,“但我得向你证明我还有用才行,是吧。”
  司晨看看他,又看看萧山雪。这是两个足够聪明又足够温柔的孩子,如果没有燕宁站里这些破事,他们应该会是一家人。
  司晨摇着玻璃骂他。
  “哼,白眼狼。”
  “嘿嘿,姐慢走。”
  送走司晨之后,祁连长长呼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窃听器那句话,萧山雪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两人吹着江风慢慢往回溜达,旁边有跑步的年轻人和遛娃遛狗的老太太,谁也不管谁,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萧山雪看着路旁层层叠叠的霓虹灯和上边筑巢的麻雀,祁连惦记着司晨说的复健那回事儿,总想用自己的精神触丝去摸萧山雪。可向导触丝像衣服上的丝带随着他慢慢飘,不会自主移动,更不能把祁连苍蝇般绕着他飞的哨兵触丝推开。
  周遭宁静,水鸟倏忽从耳边掠过。
  司晨的意思是,让他来主导二次精神结合,通过精神体稳定结合关系,再由他带着萧山雪慢慢控制精神触丝、修补精神图景。
  理论上是可行的。
  精神图景会影响到精神状态,这是肯定的事情。祁连跟萧山雪仅仅结合了不到百分之十,他就已经能被带起很大的反应了。如果重新结合到没出事之前的程度,说不定真的会好很多。
  可是祁连望着萧山雪的背影犹豫了。
  让他彻底好起来,就意味着要他面对那些他明明不喜欢、却要为了祁连去做的事情。
  没人会追究呆小孩不懂规矩。只要他呆一天,就没人会追问他万一遇到地塔会不会叛变,或许连地塔都未必觉得他是个威胁。他的生活里只有祁连全心全意爱他照顾他,只要饿不死日子就能过下去。
  可一旦向导萧山雪回来,千万双饥饿的眼睛就会把他剥皮拆骨,逼问他为谁而战,下一步往哪儿去。
  现在有什么不好的呢?
  司晨和祁连是他安全的双重保障,铁山所的两个所长也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后生宠着——就算呆一点又怎么样?
  他会回应祁连的呼唤扑到他怀里,这对祁连还有什么不够?
  “球球啊……”
  祁连只是自言自语,可萧山雪听到了。他在一盏路灯下回头,鸭舌帽檐把他的脸颊遮得有些暗,但眼睛里闪闪发亮。
  祁连鼻子一酸。
  可是他的球球不该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第59章 山雨欲来
  二次结合不能急于一时,何况次日两人还要上班,山雨欲来风满楼,能多消停一天算一天,不到放假的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不过节外生枝从来与意愿无关。
  铁山所里人声鼎沸,好几波人搅在一起。一群是送空调的,据说司晨看他们辛苦特意批了补助,陆千里一听说当即让生锈的老家伙退了役,自掏腰包垫钱换了两个大功率的;一群在吵架,丧偶的老头老太太谈恋爱,孩子们不乐意闹翻了天;一群是被萧山雪捞回来的孩子家长,呼朋引伴带着一群人说要送锦旗感谢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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