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晏司焰颔首,也望向那方清秀的天地,他平静道:“也不比仇恨之苦啊。”
  “你的修道之途止于此,那些莫欺少年穷的套路你用不上。”秋眠缓缓道:“但在这里,你有了一个机会。”
  捧了茶盏拂去浮叶,他呷了一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孤注一掷?”
  “差不离。”晏司焰饮了茶,说:“他们开这个阵法时,用术放倒了所有需要助阵的人,但合欢宗对此术多有防备,那时我醒了过来。”
  那一年他十九岁。
  刀锋架在颈上的少年抱拳跪地,说自己出身卑微,受晏氏养育大恩,如果能为神明和家族尽一分力,也是此生无憾。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装的非常好摆布吧,再说自己的孩子也比旁系要可靠。
  “只是这阵委实难了。”随后晏司焰自嘲道:“我也着实天真。”
  他想要报仇,报杀母之仇。
  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哄骗,骗到手了也不放过,若是反抗,即会被囚禁,也不会有人相信,合欢宗的门人会被世家子利用。
  几岁的孩童曾轻轻吹着母亲手腕上被禁锢法器灼烧出的红痕,眼泪汪汪地问:“娘亲,疼不疼?”
  容貌美艳的女子不答,只把他抱入怀中,推开小轩窗,指向枝头翎羽华美的罗鸟,“喜欢吗?”
  他点点头,“嗯!喜欢。”
  “阿焰,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不要难过。”她亲吻他的额头,“娘亲只是变成了飞鸟。”
  他抓紧母亲的手,焦急道:“娘亲不要走!”女子却笑了:“小笨蛋,你该为我高兴。”
  “她没有飞走。”晏司焰说:“扼颈后她被吊在房梁上。”
  再十日后,与合欢宗势不两立的宗门的女子,风风光光入了门。
  美丽的鸟儿至死也被金器困在笼中。
  他们当他不知,骗他母亲与人私奔。
  小小的孩子义愤填膺,自说以后再无娘亲。
  也非谎话。
  是真的没有了。
  死去的人,真的再也回不来。
  “从前她非常喜欢读那些野本子。”晏司焰怔怔道:“可是不是谁都有正角儿的命格。”
  “是。”秋眠道:“你想向晏氏报仇,几乎没有可能。”
  这就是书外的世界。
  多少求之不得,多少穷途末路。
  “这个阵是我仅有的机会了。”
  晏司焰练不了刀便去学阵,他苦心研读也知千百种阵法,如果这是一个真正的阵,他确实可以反将一军。
  他杀不了阵外人,但在这个被他所监管的阵中,本可得偿所愿。
  “所以你把渡劫修士引进来当你的打手?”秋眠道。
  “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权柄。”晏司焰说:“而且我身上有咒,对阵中人动手会立即被钳制至失忆,只是我母亲留我秘术,失忆与复忆我自有方法。”
  “一个漏洞。”秋眠端了茶道:“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年轻人,晏氏心也真大,你怎么逃过搜魂,怎么过他们的考验?”
  花冬也在镯子中疯狂点头。
  没错,总不能就靠一张嘴发发誓。
  晏司焰含笑道:“确实,任何东西都比不上这阵,何况是我一条微不足道的命,一个咒总有解法,这里容忍不了意外和变数,所以他们必然有一个绝对的保险。”
  注入了法则之力的阵法,怎么可能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我进来后才发现,纸人杀死了又如何,次日还是会复原,有生生不息的力量在保护他们,没有人可以走出去,除非……”
  “除非条件齐全。”
  塔外夏日的光寸寸走近,停在矮几上,划出一条长线。
  “你知道为何我可以和你说这些吗?”晏司焰忽然问。
  “我知道。”秋眠道:“法则怎么可能容许你到处乱说。”
  他放下茶盏,把琴横放在他面前。
  晏司焰皱眉:“往事就说到这里吧,我只有一个疑问,这个身份和你是什么关系?”
  秋眠把琴拿起,说:“天华元年,也就是启章三百八十二年,栀州阮氏嫁与一人,诞一子。”
  “阮氏天生寒灵,实则入世历劫的白蛇化身,此子生而不得人形,家主令老仆将其弃于深渊。”
  命轨由此走向一个节点。
  若那老仆听了家主的命令,他就是未来云明宗的秋眠。
  若那老人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将他养下,而后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就是晏氏的晏司秋。
  秋眠在暗室内,找到了白蛇诞异子的记载。
  在外面的世界,晏司秋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与现实相违背的,因果的破绽。
  “解决了,那么就是最后一件事。”
  “请讲。”
  晏司焰正色道:“借你性命一用。”
  花冬大惊:“什么?!”
  *
  陌尘衣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邪傀杀之不尽。
  “退开!”
  他杀灭了一波,忽感高塔内震动不止。
  有灵力化为了细弦,亦或是索命的绳索,自高塔的塔顶向四面八方迸射。
  铿锵弦音响遏行云——
  阵有回应,地动山摇。
  汹涌的法则之力向迩烛塔压来!
  陌尘衣将传送阵法发动,晏氏家主的纸人化身倏然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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