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他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玉堂被押了进去,众人退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玉堂也被关进来。他怀疑过是玉堂泄露了他和萧遣的身份,看样子不是了?
  两人“相看两厌”,不置一词。大概在玉堂眼中,他才是那个不善伪装、泄露身份的衰货。
  许久,玉堂眉头舒展,疲惫地靠在木杆上,冷笑低吟。
  他原已陷入恐惧,玉堂一笑,他又慌又躁,怒道:“你笑什么!”
  玉堂长叹:“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错判你们了。”
  他咬牙:“你也以为是我们的主意?”
  “不,我的意思是蚍蜉撼树,我高估了你们的能耐。”玉堂似用尽了力气,身子一歪,顺势躺平,老态龙钟地道,“罢了,这江山换谁来坐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也没眼看了。”
  “你给我起来!”他最是看不得玉堂一副摆烂的姿态。这个要紧关头,与他一道的人不能倒下,无人陪行他亦不知自己会在哪一步垮掉。他俯下身咬住玉堂的衣领,生生把玉堂“叼”起来。
  玉堂见他此状,勉为其难地坐稳,道:“抱歉,把你带到修水来,不能把你送回去了。”
  他用脑门狠狠顶撞玉堂的胸口:“少说丧气话,你就是咬,也得给我把身上的绳子咬断!”
  玉堂:“解开了又能怎样,外面有人把守,与其在这里做无用的挣扎,不如等他们想明白,榨干你最后的价值。你现在该好好想想如何说服他们。”
  天色从狭小的帆布洞眼透进来,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眨眼间便三天过去,外面不停地闪过匆匆的影子,列队声、操练声、车轮声、口号声、叫骂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焦急。
  这种被蒙蔽了视线、从听觉就能感知到的兵荒马乱,使他像落入困境的鱼,不安地在黑暗里四处撞壁,妄图撞出一道出口来,而玉堂则是一只生死看淡、要死不活的王八。
  他的精力只够求见金作吾,再没有余心去管玉堂。
  “我要见大将军!我有法子为山庄解困!你们听见了吗?”他撞着牢笼,向外大声呼喊。明明外面都是人,却似无人荒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到喉咙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富贵才端来一碗水,冷漠地置在板子上就走开了。
  他疲惫地爬过去,埋头就喝,喉咙破出的血沿着碗壁晕来,又被他喝进胃里。他缓了一缓,蓄了些力气,再度支起腰杆,而眼前一片模糊,身子也不听了使唤,摇摇欲倒。
  “报!玄甲军已进入修水!”
  “三军听令,出发!”
  这是他晕过去时,听到的探子急报和金作吾气势雄浑的发号,战鼓声震耳欲聋,是死斗的前奏。
  后来玉堂说,他吊着白眼倒下时的模样,比吊死的人还恐怖。
  这一睡很沉很长,与外界完全隔绝,发生了什么他浑然不知,醒来时已是两日后,金作吾并没有将他烹杀。牢笼上的帆布挂着雨滴,映着鲜艳的红,突然,帆布被满脸是血的富贵一把掀开。
  富贵哭着撬开铁锁,将他俩放了出来,泣不成声地哀求道:“你快……快拦下他们!掩护大伙带乡亲走!”
  他沙哑地道:“到底怎么了?”
  “弟兄战死三万,头领殒命过半,玄甲军就……就要杀上来了!”富贵说完,立马往小路奔去村庄。
  他心头一阵山崩地裂,还是山下轰隆隆的马蹄声将他拉回现实。
  玉堂甩下了他,也往村庄跑去。他拾起白色的布帆冲下山,以免被冲上来的玄甲军误杀。
  山脚下黑压压一片涌入修水河上的过桥,撞开庄门,如蚂蚁出穴,四散开来。为首一名骑着红鬃烈马、双手长刀、身穿银色战甲的冲锋将军,正是冷安。
  冷安远远看见了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不要攻击,然后下马迎上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他:“没有。殿下在哪,可有与陛下说明缘由,陛下为何兴兵剿杀?你为什么会领兵征讨!”
  冷安欲言先泣。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快告诉我呀!”他急哭了,怕听到什么坏消息,又不得不面对。
  冷安转身,一拳打在岩壁上,悲痛道:“殿下回京遇袭,身负重伤,与郭沾落入河中,至今下落不明,是草寇伏击!陛下下令屠庄,要将叛军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一切现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悬着的心这一刻终于死了,眼神时而凝聚、时而涣散,呆呆地倒退几步,微蹙的眉头似在用力理解冷安的话。“你是说,殿下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截杀了?”
  冷安上前扶住他,极想否认,却只能闭眼点头道:“是。”
  他:“你不是带领三百精卫暗伏在县城,随时接应殿下吗?”
  冷安:“可草寇偷袭人数上千,他们有预谋!”
  他的心脏狂乱地跳动,带着他的唇齿都在颤抖,他一时找不到守护山庄的理由,双目彻底失焦,愣愣地挪开步子,让军队冲进山庄,随即传出惨烈的嘶吼,显现着战争的无情。
  突然,一个男人从他身后的山壁摔落,“砰”的一声闷响,砸在他的跟前,折断了腰肢。那血肉模糊的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张着嘴涌出一股股鲜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而后死不瞑目。
  这样的惨状已经吓不着他,因为他的神识已经失散。但男人的口型仍是闯入他的视线,挤进他的脑子,转化成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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