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熙:“没有,我是高兴。”欣慰于萧遣有所长成,不负先帝、父亲的期盼,这孩子没白教。“你看路,我看风景。”
  柳痴“嗯”了一声,把江熙抓紧了些。
  无益涯,半山腰。
  江熙趴在石阶旁的石凳上大喘粗气,宣布不行了。“服老服老,不中用了。”
  柳痴催道:“再不走,太阳都要出来了。”
  江熙摆手:“罢了罢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看了,等日落吧。再不济在峰顶上过一晚上,看明天的日出也是一样的。”
  柳痴不悦:“明天的日出跟今天的日出能一样吗!”说时伸手揽过江熙的腰,一把捞到了背上,霸道不容拒绝。
  江熙捶打柳痴的肩膀:“唉唉唉!你也累的,快放我下来。”
  柳痴:“你安静些我就不累。”
  “……”
  江熙只得老实趴在了柳痴背上。柳痴身材高大,衣裳的褶皱映显出结实有型的背肌,应是常年习武练成,力量感十足。“哎!柳大。”
  柳痴:“怎么?”
  江熙:“你有没有夫人?”
  柳痴顿了顿,道:“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江熙:“我好奇而已。是你没有想法,还是别人对你没有想法?”
  柳痴:“没人喜欢。”
  江熙:“那你想要夫人不要?”
  柳痴不假思索:“想。”
  江熙热心肠道:“那下山后我给你收拾收拾。把头发和胡须理一理,再整件新衣裳,我保证不出三日,你必抱得美人归。”
  柳痴冷道:“多管闲事。”
  江熙轻轻打了他一下:“原来是你自己不想要呀。我就说,凭你这身段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受过情伤?”
  柳痴:“无可奉告。”
  江熙白了一眼:“我还不稀罕呢,神秘兮兮。”
  半个时辰后,柳痴大气不喘地将他背到了峰顶。不是江熙矜娇,他几次要下来的,可柳痴并不理会他。怕柳痴累着,江熙一路上又是喂水,又是喂果子,好在柳痴还吃些。
  峰顶上立有一块巨石,石上以朱砂刻着一句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柳痴目光失神,痴痴地念道,声音很轻,只这片刻的入心,江熙即了然柳痴有心上人。
  江熙第一次登上无益涯时是十六岁,妄称俗人附庸风雅,将此诗刻在此处是格格不入、煞坏风景。
  友人笑他是薄情人:“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不以为然,坚持自己的见解。如今时时想起鬼自逍,此刻犹甚,才始觉诗中滋味。
  这时,云海深处透射出几束金光,穿过山林,斜照在益城上。
  江熙放眼望去,震撼住了,满怀的水果洒落了一地。
  云蒸霞蔚,雾起拦江,飞鹤隐没,如梦似幻。
  天边重峦叠嶂,如墨晕染,由远及近横卧良田万顷,阡陌交纵,点缀繁花,益城便嵌落在这片绿野之中,屋宇乱中有序,白墙乌瓦搭着五六株千年老榕,古香古韵。
  一条大江横穿郡城,倒映两岸风光,绿柳成荫,数百船只闲荡,怡然自得。
  万般景致在蚕丝般的雾霭下,宛若美人遮面,那轮完全升起的红日如美人眉心的花钿,晕开的半天的朝霞如美人面上的花黄,美不胜收,用尽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这番美貌。
  那年在此领略了春色之后,江熙便着了魔,流连忘返,从此念念不忘。一见倾心不过如此。
  如与物的想念也叫相思,那么他早就学会了相思。
  因那一面,他在益城逗留了数日,耽误了回京的时间,到东宫报道时迟到了半个月,这也是萧遣未曾见他就不爽他的原因。
  如果萧遣亲自来无益涯看过,也许就能原谅他迟到了。虽说他是故意迟到的,因为他当时压根不想当太子侍读,他只想游山玩水。
  话说回来,如果鬼自逍在,似他那般浮想联翩、古灵精怪,能将这景致渲染出十倍的浪漫。
  他看着看着,笑了。风景好看,他笑着看风景的样子也好看。
  立如兰芝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大致如此。
  “看傻了?”柳痴在江熙面前晃了晃手。
  江熙:“谢谢。”
  柳痴:“又怎么了?”
  江熙:“谢谢你赶在日出之前把我背上来。”
  柳痴:“那就不必了,拿人钱财为人办事而已。”
  江熙:“春天来的时候,田野一片韭黄色,那一片是桃林,红晕晕像粉色的雾瘴一样,飘着细雨,到处湿漉漉的,山水如新,甚是好看。秋天时的无益涯是怎么样的?”
  柳痴:“无趣至极。黄蔫蔫的枫树,黄蔫蔫的落叶,黄蔫蔫的秋菊,黄蔫蔫的桂花,黄蔫蔫的熟稻,要死不活。也就是天气爽朗一些。”
  “什么话,难道不是热热闹闹、丰收在望吗。”江熙用手肘蹭了一下柳痴,“当时是有伤心事呀?”
  柳痴瞥了江熙一眼,没说话。
  江熙:“你背过去。”
  柳痴转过身去,江熙从随身空间取出画架纸笔,要将眼前的景致绘下来寄给鬼自逍,又取出躺椅和茶点,让柳痴一旁歇息,不至于无聊。
  柳痴懒得问峰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画架躺椅,只道:“你画一幅画需要多久?”
  江熙:“两天。”
  柳痴:“你上次来的时候也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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