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觉枫嗤笑一声:“师侄果然慷慨,不过乾苑峰厉害功法不知凡几,师尊如此自然有其道理。或许聂某才资平庸,难以修炼如此高深的功法,聂某也甘愿听命。”
  洵天对他修习的“四海八荒混元功”颇为得意,他说收觉枫为徒也只为寻乐,可看他对神功却是这般态度,胸中愤懑如洪水决堤般涌入眼底:“不识抬举。”
  他收紧招式,直冲觉枫面门:“小师叔还是这般死要面子。今天小侄偏要看看,没了这张脸还怎么勾引人……”
  觉枫与他实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分明是他自己……觉枫想到这些,心中烦乱,剑招亦跟着纷繁,他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提醒自己不可分心,中了洵天伎俩。飞身跃起,凌空退后了几丈,衣袂跟着飘起。
  恰逢此时,身后风声响起,不等觉枫回身,洵天已收敛眼神,借与觉枫激战之际,脚下滑移,身体失衡,趔趄倾斜,护体清气瞬间消散。那洁净如雪的白衣顿时坠入脏污的黄泥汤地,沾染上了泥污。
  觉枫骤然转身,欲辨认来者,然而已然无法呼喊求救,亦无法避让。腹部遭受一记重击,强烈的推力使他瞬间被击退数丈。
  视线中的身影逐渐远去,瞳孔随之紧缩。觉枫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暇顾及身上的伤痛,直至硬着在地,仍未做出任何自我保护之举。
  “王爷。”洵天忍耐着身上泥污,软软喊了声,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天只是来送送小师叔。”
  “小师叔怎么都看不惯小天,没说两句便动起手来。”
  洵天眨巴着眼眸,还要留心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些。
  “在大雨天,我如何放心你独自外出,一接到府中的通报,我便立刻骑马赶来。”镜尘边说边将洵天横抱而起。
  洵天双手环绕着镜尘的脖子,头部紧贴在他的胸膛:“王爷,小天好痛……”
  “哪里疼?”
  “哪儿哪儿都疼……”
  镜尘将洵天安置在马背上,随后自己也跃身上马。
  “坐稳了,先送你回去。”他用力挥舞马鞭,发出清脆的声响,骏马如同闪电般在雨幕中消失无踪。
  若不是身上承受着连绵不断的痛楚,觉枫定会以为自己经历一场短暂凶险的梦魇。在无边无际的大雨之中,端的是他平素克制隐忍,也绷不住,在雨水遮掩下泪如泉涌。
  雨水滂沱,可视之处已无,可闻之声亦绝。觉枫紧阖双目,任由暴雨冲洗。
  “为人误了朝会这等事,做过一回还能为新人再做第一回。以摄政王今时今日对朝局的把控,恐怕不必再挨二十鞭了。”
  “自己确是对他说过,让他心中有气尽可以打回来,可却不是如此这般……他果然对我没了半点留恋。”
  他浑然抹了把脸,又被气笑了。“洵天那个贼,张口勾引,闭口魅人,他自己神功加身,却偏要矫揉造作。”
  暴雨肆虐半日,临近尾声时又零星飘了几滴,天空如幕布般缓缓拉开,瞬间阳光洒满大地。
  觉枫抹了把脸,这大雨恍如为他下的一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贯看重的体面撕扯得七零八落。
  “主子。”一声怯怯地问候。
  如今这般称呼他的已然不多了,他甚至不敢抬眼看人,低垂着眸子问了句:“有事吗?”
  赵硕俯身恭敬,递上一物:“王爷让小的来给您拿来。”
  觉枫接过枣红方木盒,内有一卷卷轴,睫毛轻颤,抖落雨滴。他刚刚抽出一小段,看清上边所书的几个字,心中顿时明了,又将卷轴重新卷起。
  冬日雨后,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日头高悬,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
  赵硕犹豫了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之言:“主子,那个,围困书院的兵丁已然撤了……”
  他支吾半晌又道:“其实那枚酸桃味道也还算可口……”他自知言辞语无伦次……“唉,小的回去复命了。”说罢落荒而逃般地走了。
  觉枫攥着木盒的手不由得收紧,强撑着站起了身,周身竟全无痛楚。独自一人走在荒芜一人的官道上,浸透了雨水的衣衫不多时滚上了尘烟,染成了灰色。
  这道上并无客店茶寮,远远望去香火缭绕的正是启鸿寺。
  他咬牙向在寺外洒扫的僧人借问:“小师傅,在下路途坎坷,可否借住一晚。”
  那僧人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接着惊呼:“恩公。”
  觉枫抬眸细看,那人虽身着僧服,却并未剃度,发掩进了僧帽之中,竟是张筷。
  想起自己当下狼狈,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
  “恩公快进寺院吧。”张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口解释道:“听闻家乡已然太平,本该回乡。可我家小儿尚且年幼不堪路途颠簸,故而求主持慈悲收留些时日。”
  他引觉枫到斋房,又拿了些吃食,打了盆热水送与觉枫。并未开口询问,只说自己还有活要干便退了出去。
  觉枫先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咬了一口馕饼和着水囫囵咽下。
  他先前来启鸿寺心中一片荒芜,再次来此寸土不生。他刚刚在雨中已然流尽了泪水,竭力睁大双眼。
  不多时,张筷送来一身干净僧服,递呈给觉枫。
  觉枫谢过他,将湿衣换下。
  张筷看他恢复了些精神,问道:“恩公可要在寺中多待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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