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雾气中解平能窥见的是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章纪昭在雾中望着他,他能感觉到。
像随时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他,章纪昭从不在看见他之后放过他,而他不仅可以感知到章纪昭在看哪里,还可以准确计算章纪昭在哪里停留最久。
章纪昭最喜欢他的脖子。
他的眼神通常会在咽喉要害部和动脉上停留最久,轻描淡写划过脖颈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不经意间擦过。过了一阵儿,青年漆黑的眼睛又“一不小心”再次掠过脖颈,他看着那儿,仿佛和变态杀人狂一样期待着里面的什么,像渴望鲜血、人体组织之类。
他的痴迷有着极强的谋杀意味。一般人绝对会被逼疯,但解平只是放任他去。
瞄准镜毕竟不是取景框。
章纪昭的语调和他的体温一样低凉:“但26岁也不算晚对吗?”
他忽然走近一步,浓郁雾气落在后面,解平看清了章纪昭的面貌。
章纪昭已然冷静,或许面庞仍有红晕来过的证据,但他背脊挺直,常年不晒太阳呈现出的苍白肌肤和冰冷的犀利眼神再与之前面部泛红的活泼小孩毫无关联。
“至少我看见你了。”
解平朝他笑,心中不免遗憾。虽然章纪昭原本的样子也很好,但他每次都用心呵护的小孩最后恢复成这幅亚健康的阴沉样子,他会忍不住无缘由地迁怒谁。
“还牵着我的手。”他坦然补充。
章纪昭深深看了眼解平,旋即十指相扣牵着解平的手带他走向浓雾深处。
雾的尽头是章纪昭的14年。解平跟着章纪昭穿过14扇门,每扇门都通往一个年纪的章纪昭。
13岁,被解平救下又被解平忘记的章纪昭。
被考核官抛下,独自在断头台上躺到掩面而泣的章纪昭。
14岁,第一次杀人见血后连续3个月一进食就吐的章纪昭。
瘦了10斤,珍妮要求他增重。她不允许他打新饭菜,吐出来就要把呕吐物扒回去吃了。
章纪昭不敢再吐,那之后对食物再无兴趣。
15岁,在红砖墙后偷窥解平的章纪昭。
他每天都在闲暇时间循环播放《血腥神父》,仰躺在寝室那张小床上,双手放在肚子上看电影,假装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
16岁,捣毁恐怖组织据点的章纪昭,单手截断。
因为药物冲突无法使用麻药,他在医院连续做了5天无麻药手术,差点疼到休克。
还好手接回来了。
17岁,第一次在立体书库发现解平的录像带险些惊叫出声的章纪昭。
开始霸占公共财务,频繁接到立体书库办的罚单,他不予理睬。
18岁,开始霸占特工评分榜第一位的章纪昭。
同年,获得史上训练时长最短的第一特工的殊荣。
依旧被人背后非议,怀疑他斐然成绩的真实性,他好像没长耳朵,听不见别人说他坏话。
19岁,已经把《血腥神父》和录像带背得滚瓜烂熟的章纪昭。
逐渐开始有了向解平搭讪的计划,但都失败了。每次靠近解平都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20岁,因为过于血腥的指挥作风令人闻风丧胆的章纪昭。
开始有人拿他和解平相提并论。与此相对的,不再有人敢在他背后嚼舌根,情报局疯传他喜欢拔人舌头。他确实会,但不喜欢。
洁癖越来越重了。
21岁,因为解平离开总部而连着抽了整宿的烟的章纪昭。
第二天因为同事说解平坏话而把对方的脸按进炒饭,为此珍妮罚他写3万字检讨书。
他每天下班写50字,写了快两年才交上去。他的目的不是检讨,而是延长解平离开那天的他的感知,那样时间就好似停在解平离开的后一天。
无数次申请派驻驻外情报站,每次都被驳回。
有了退队后申请调任驻外情报站的想法。
22岁,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章纪昭,妄想和解平结婚。
开始写日记,内容只有他和解平的婚礼,写得很烂。有一次写的很好,因为那天午休他真梦见了解平的婚礼,另一个主人公不是他,但他在日记中恬不知耻地把那个人换头变成了自己。
23岁,靠录像带和电影想念解平的章纪昭。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解平27岁的样子,他想知道。
24岁,期待25岁退队调任驻外情报站的章纪昭。
25岁,退队失败的章纪昭,被迫延长服役期。
26岁,撞大运和解平搭档的章纪昭。
那天,他们在一日轻酒店第一次正式见面。
画面戛然而止,章纪昭左手推开第15扇门。
那扇门与其他门都长得不同,解平认得,那是情报局分配给特工的寝室门,他有略微的诧异,因为在这之前,这里没出现过第15扇门。
门内是个大单间,80平左右。
章纪昭的卧室和他的人不一样,充斥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床、深绿色保险箱、单人布艺沙发、老式放映机、座机终端、纯色地毯、还有一个极为惹眼的橡木书柜,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解平挪开视线,瞥到门后光景,步履一顿。
罚款单据上的内容他再熟悉不过。
他憎恶那些录像带名称,从0001《控制》到0732《永失所爱》,数字技术像一根竹签,贯穿了他25年的人生。弗朗西斯对他说要把这些录像带挪到立体书库作为教学材料,他笑了,用无所谓的语气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