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狗渐渐长大,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愈发的要好。
  这天夜里,小狗在床脚边呜呜咽咽,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他。
  怀雍心软,问小狗:“你是想跟我睡一个被窝吗?”
  小狗嘤了一声。
  怀雍看看四周,没有别人,于是掀开自己被子的一角,对小狗说:“快上来,快一点。”
  小小的怀雍抱着小小的狗崽睡觉,毛茸茸的小狗抱在怀里很暖和。
  但睡着睡着,怀雍感觉到了一股潮湿的黏腻的暖意,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这奇怪的触感是从自己的怀里传来,于是再次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被窝里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
  这是被剥了皮的小狗,鲜血淋漓。
  父皇就在床边,寒声道:“雍儿,不许哭。”
  “这东西不守规矩,是他自寻死路。”
  ……
  怀雍从梦中醒来。
  他是被下人叫醒的。
  今天要上朝,才刚过丑时。
  外头天色幽黑,全然没有将来天明的迹象。
  怀雍出了一身冷汗。
  让人赶紧给他准备热水和安神茶。
  怀雍喝了茶,自己在屋内脱了衣服擦掉身上的汗渍。
  直到现在他也不喜欢看自己的身体,匆忙快速地弄干净了。
  昨晚的那个梦仍记忆犹新。
  梦中场景栩栩如生。
  等到换好衣服,坐进轿子去皇宫,怀雍忽然慢几拍地记起来了。
  不。
  那不是一个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他五岁那年。
  那只小狗原是父皇送他的生日礼物,选品相漂亮的西施犬调/教了三代,确保每只都性格温顺,才敢从其中挑了一只最乖的给怀雍玩。
  因为他把小狗放上床陪自己睡了一晚,第二天小狗就死了。
  后来他再也没养过狗。
  ……
  越是这种时候,怀雍越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幸好,一整个早朝下来似乎无人发现他心情糟糕。
  临散朝前,卢敬锡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来问他:“怀雍,你今天是怎么了?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怀雍说自己没有,卢敬锡却很肯定地说:“自你从夷亭城回来便一直总有些不对劲,我们是好友,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尽可以和我商量。”
  怀雍笑笑,反客为主地答:“那是你自己吧,回来以后你就郁郁寡欢,终日不见你舒眉展颜。”
  卢敬锡默然不语。
  一来二去,怀雍索性去了卢家,与卢敬锡喝茶谈心。
  卢敬锡虽说公务能干,但在人际交往一项不算多好。
  离了国子监后,他在朝中并未再结交到同龄好友,交心之人至今似乎也唯有怀雍一个。而他们各自公务繁忙,已经很少有空相聚。
  今日怀雍主动提要去他家做客,卢敬锡竟莫名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仿佛他们少年时抵足而眠、推心置腹的日子是在很遥远的从前。
  在他的平淡无惊的生活中,再次激起了一丝波澜。
  他没来由地暗自欣喜,又不敢言表。
  怀雍实则正在焦心无比。
  他亟想知晓自己是否真的有孕,但是京城布防严密,他身边尽是父皇的耳目。
  他思来想去,只能耐心等到半月后春祭那几天,父皇要去宗庙闭关,沐浴斋戒,到时他可伺机微服出府,想办法找一两个民间大夫为自己诊脉。
  卢敬锡以为怀雍在与自己忧愁同一件事,到家没多久便和盘托出。
  他觉得自己在夷亭议和中并未有多少功劳,即便如此,回来以后却还节节高升,每被同僚羡慕称赞一次,他内心的惭愧就加深一分。
  正因如此,卢敬锡回来以后才没有摆哪怕一场升官宴。
  他觉得自己平庸,且无能为力。
  卢敬锡不希望自己成为父亲那样成日里沉迷于写几首上伤春感秋、不思在官道上进取的男人,但他又实在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数年官场生涯,他已见到许多满腹学问的人放下身段,从此变得面目全非,可他又做不到。
  这样的矛盾让他陷入了沉重的痛苦之中。
  怀雍发愁自己的事,听一句,漏半句,长长地叹一口气。
  两人一道长吁短叹,简直把茶水喝成了酒水。
  怀雍实在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鼓励他:“为臣不易,忠贤岂是一日能成?不可操/之过急。你在夷亭城时,面对北漠贼人不卑不亢,在射宫宴上也不落下风,为众多大梁文人赢得了颜面,一洗文弱旧名,已经做得很好。你大可无愧于心,你想来对自己要求甚高,有时不要逼得那么紧才是。”
  也不知卢敬锡听没听进去。
  怀雍在卢家用过饭才离开,卢敬锡送他到门口,不由自主拉住他的手,问:“你何时有空再来我家做客?过几日春分?”
  怀雍欲言又止:“我有事……”
  卢敬锡愣了一愣,也不知怎的,脑子一抽,问:“你约了赫连夜?”
  怀雍否定得极快:“不是。”
  卢敬锡不信地抿紧唇,眸光亦暗了一暗。
  怀雍心突突跳。
  卢敬锡本就心思敏锐,未必没有察觉到他与赫连夜之间的暧昧。
  他用一个浅淡的笑遮掩自己的心虚,说:“我是去宝泉寺探望穆姑姑,听说她近来身子不太好,我购置了一些草药打算亲自给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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