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卢敬锡怔了一怔,慢腾腾地红了脸,飞快偏过头去。
  刚才所看到的画面却像是烙在他的脑海里,他越是想要不在意,就越是斟酌品味其中的细节。
  想到怀雍藏在衣领下面,锁骨上若有似无的小痣,想到怀雍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又想到……想到那天晚上……
  不!他拼命打住自己的回忆,不能再继续想了。
  赫连夜声音仿佛在他的耳边响起。
  又在鄙夷、嘲笑他:
  “硬一晚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很难受吧?”
  他和怀雍躺在同一张榻上,一人一床被褥。
  并不相碰,可是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不可名状的躁动给裹挟住,无论如何也无法黯然入睡。
  怀雍睡着了,他没有。
  其实睡着前他们还打闹了一会儿,不小心脚蹭到脚,怀雍笑嘻嘻地说:“文起,这就是书里写的‘抵足而眠’吧。”
  有时怀雍兴头上来了,也会失去分寸。
  闹够了,怀雍趴在床上,抱着枕头,侧过脸来看着他,一双笑眼映月,仿似含雾洇梦。
  怀雍不甚欢喜地对他说:“太好了,文起,你没有讨厌我。”
  “我还是第一次有像你这样的好朋友。我真希望,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怀雍是解开心结,安然睡去了。
  他却很不好,一夜难以入眠。
  简直是被魇住了。
  看到卢敬锡发烧般通红的耳朵,怀雍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眼下的行为有些暧昧,慌张之下,口不择言地说:“你家给你寻的亲事如何了?”
  不好,更奇怪了。
  再改口。
  “春宴上你有喜欢谁家的小娘子吗?”
  更不对了。
  怀雍自己都无语了。
  又解释:“我是说,我可以帮忙。”
  卢敬锡:“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呢?这次春宴上我看有许多与你相称的名门淑女,就没有哪个是你看中的吗?”
  怀雍实则深感畏惧,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我的婚事父皇说他会为我做主。我没有意见。”
  卢敬锡认真为他着想地说:“怀雍,你年纪不小,马上也要十八了,总不能万事都等着你父皇安排。你越是不主动,你父皇就越是觉得你软弱。若是有机会,我看你还是搏一把为好,说不定到那时你才能……才能更自在一些。”
  ……
  机会?
  谈何容易?
  如此想着,正在书架前找卷宗的怀雍深深叹了口气。
  他究竟何时才能等到父皇愿意把他从羽翼下放出去的那一天。
  这时,隔着好几重书架,怀雍听见了开门声,接着进门来的这两人说起话来,正好可以让他听见。
  他可以辨认出是萧御史和陈御史的声音。
  “皇上在朝上生了这么大的气,也不知李兄现下如何了。”
  “听说李兄挨了十几杖就昏过去了。”
  “李兄尚且这样,我们又要如何自处?”
  “……”
  “皇上怎能荒唐至此?竟然为了一个区区禁脔竟然杖责忠心进谏的大臣。”
  “……”
  “唉,兴许是因为初初到手,正是喜欢得紧的时候,说不定过些时日我们再好好与皇上说,他就能听见去了。”
  “美女破舌,美男破老。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
  “实在不行,我想辞官回乡,种田养老……”
  等他们离开,过了良久,怀雍才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他若有所思,愁眉不展。
  怀雍向来是不问父皇后宫之事的。
  小时候他就很乖,从不随意跑动,顶多只在自己所住的冬暖阁旁,父皇为他所栽种的桃树林里玩捉迷藏。
  等到年岁渐长,他就更不好往后宫去窥探。
  即便是皇后他也没见过几回。
  偶尔会从宫人的口中听到父皇又有了新的爱宠之人,他从来不去记,反正,即便用心记住了,没过多久又会换人的。
  权贵们玩腻了女人,偶尔换口味玩男人在他所处的世界里也是常见的事,并不稀奇。
  但父皇应当不一样啊,以他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父皇还是喜欢女子的。
  即便是最得宠的妃子,父皇也没有因其干预过政事。
  这太古怪了。
  怀雍还是第一次听说父皇为了一个男宠而责打御史。
  ……
  没过多久。
  别说是怀雍,京城上下的所有百姓都听说皇上最近有了个男宠,十分宠爱,夜夜离不得,颇有断袖分桃的架势。
  还说,那位出身不错,是个没落世家的小公子。
  那位小公子与皇上正是在春宴上相遇的。
  自古以来,如信陵君、龙阳君之辈,一旦一个男子得了皇帝的宠爱,虽不可记在后宫妃嫔的册子上,却可常伴在皇帝身边,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说不定还能封官加爵,无为而食禄。
  从此一步登天。
  连着快一个月,父皇都没有来看他。
  怀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郁闷,连赫连夜写来的信也懒得看。
  这天不上值,休沐,怀雍在府中歇息。
  沐浴出来,下人跟他说廷画院的尹画师早半个多时辰前到了,正在等他,怀雍一拍额角,这才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
  尹碧城怀抱装着画具画纸的竹桶,低头快步地跟随在婢女的身后,手心不停冒出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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