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件发明、一道政令、一首诗。这些人、这些事点滴细碎如繁星,最终汇聚成光辉闪耀的华夏历史长河。
  每个人都在创造历史。
  霎时间,他极度思念凤明。
  那一夜,须臾流光的钟声响彻天寿山。
  如果你听见钟声,那就是我在想你。
  “谁大半夜的撞钟?”汪钺合上窗:“好吵。”
  凤明透过无尽的夜色,凤眸微抬望向钟声来处:“开着罢。钟声悠远,听着静心。”
  这晚,凤明体内余毒发作,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他明明累极却亢奋异常,脸上现出病态异样的神气,脸上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淡淡的。
  汪钺看在眼中暗自心疼:“将军,你理那人作甚。”
  凤明恍惚道:“他和他很像。”
  汪钺揉着凤明的太阳穴,惊道:“先帝?”
  先帝温润雅正,如玉如琢,景恒活似泼皮再世,哪里像了?
  凤明没应声,他累极了,长眸微阖。他中毒已深,时日无多。这些年每一日都如临深渊,守着这座空空荡荡,死气沉沉的江山。
  他太累了。
  凤明望向铜镜,镜中人苍白瘦削,虽病容倦怠仍难掩好颜色。
  他从来都知道,他生了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所以这红尘万丈之中,景恒贪恋他的色相,他贪恋景恒的温暖。相互利用着,各取所需罢了。
  谁都不会当真。
  不会当真。
  汪钺不知凤明心中所想,没由来的,有些慌。生怕凤明犯病,忙说:“今日就在屋中休息,我去给您熬药,您谁也不许见,知道吗?”
  凤明道:“去吧。”
  话分两头,景恒这边昨夜不得见凤明,又恰遇玄一,索性跟着玄一练了一晚上功夫。
  玄一夸他极具天赋,他颇为自得,把剑招耍的行云流水,鸡叫方止,回房内睡下。
  屋顶破了个洞,倒是很凉快,今日有些阴,天光不亮,睡下刚好。他睡着后,梦里都是凤明,真可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知睡了多久,忽被叫醒,定睛一看确是汪钺,景恒打个哈欠,倒头接着睡。
  “别睡了,你瞧见将军没?”
  景恒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今日脸色瞧着就不好,我担心他发了病,就去熬药,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汪钺急道:“他好几日没睡了,身体怎能熬得住。”
  景恒皱眉:“他发病?甚么病?”
  “疯病。”
  汪钺着急,拉着景恒往外走,此事不能声张,他小声解释:“自先帝去了,我们将军偶尔会犯魔怔,不认人、不记事,见谁杀谁。发作次数不多,这五年间,我知道的就三次。”
  景恒跟着汪钺迈出道观:“他往常发病都去哪儿、杀谁,清醒后还记得吗?”
  汪钺似回想起什么可怕的场景,脸上露出恐惧神色,边走边说:“第一次,是肃王谋反,肃王挟持了小皇子,将军就……杀了好多人。后来他燃起场大火,登上城楼,没人敢上去。文武百官百官、禁军都跪在下面,请他……即位。”
  “他杀了太多人,没人敢上前去劝,去劝的全被杀了,所有人都被杀怕了,以为将军想当皇帝……”
  “他一直站在城楼上,任大火烧上城楼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我瞧他那模样,分明是存了死志,是想同这皇城一起化为灰烬!好在后来晕了过去,先帝的暗卫将他救了下来。”
  “将军醒来什么也不记得,把小皇子扶上了皇位。”
  “后来两次,都是余毒发作,休息得不好,就忽然跑出去,一次是后来恢复神智,自己回来的,一次是怀王送回来,说在城外捡到的。”
  景恒听得心惊:“我只知他体内余毒,竟不知还有这一遭。”
  汪钺眼睑一热,带着些许鼻音埋怨他:“都怪你,昨日非要同他一道睡,惹得他睡不着,你!你不知道,我们太监,最怕被人瞧见身子么?”
  景恒极为冤枉:“我哪里要瞧他身子,我只是……”景恒说着,蓦然开窍:“他不会以为,不会以为我要和他……”
  汪钺:“你们男人不就想着那档子事儿,脏死了。”
  景恒可冤枉极了,他还没来得及想那些事呐,凤明才给他一日好脸色,他哪里敢。
  真是唐突。
  想来也是,他大半夜的往人屋里摸,还想叫人怎想,凤明是宦官,身体有残缺,不愿让人看到,凤明昨晚定然是慌极了。
  “漫无目的的乱找不是办法。他既然要杀人,必是往有人的地方去,这里哪里人多?”
  “皇陵!”
  景俞白的地宫前日刚塌,必然有不少工匠正在挖着。
  林间狂风忽作,山雨欲来,二人到时,地宫前已无活人。一地的血,沉甸甸的天幕下,十几个尸首横在地上。
  潮湿的风卷着血气。
  下雨了。
  汪钺上前略探了几个人,均无鼻息,他朝景恒摇摇头。
  山里的雨落得快,闷雷滚动,转瞬间已如洒豆瓢泼,雨声风声摇曳,景恒大声说:“得快点找到他,这里刚塌过,易发山洪。”
  汪钺点点头,被雨打的张不开眼:“四处找找。”
  景恒没动。
  “景恒,我说四处找找!”汪钺又喊了一遍。
  景恒轻声说:“不用找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