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且瞧他们身上,虽是补丁摞着补丁,但其实瞧着打理地到还算是干净,也就是趁着这么个时候,跟着带出来祈福,顺带贴补些银钱。”
  因着这几年,整个南地都被换了一波血,新赴任的这些个官员们,也大多都是挑了些能干实事的来,是以如今的萦州街面上,根本瞧不见乞丐。
  “至于那些个正儿八经的乞丐,倒是没有,自当初萦州知府换了人来做,咱们萦州官派的慈幼局、养济院并着漏泽园,便是又都重新管起来了。”
  这个时代的慈幼院,相当于是孤儿院,养济院则相当于养老院,照顾着的多是些无儿无女、无亲无眷的孤寡老人。
  至于漏泽园,则相当于公墓,半路夭折不能进祖坟的,死于非命却无人认尸的,外乡人来此出了意外,却来不及将棺椁运回的,便都可将其葬在漏泽园。
  甚至是有那些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做刀口生意上的买卖的,便也会提前花了银钱在漏泽园挂了号,万一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好歹是有人替自个儿收尸,然后安安稳稳的在漏泽园里寻个角落给葬了,不至于曝尸荒野,最后流落到什么孤狐野狼的肚腹中去。
  然而秦峥却依旧皱眉:“私办的慈幼院?”
  司微叹了口气,只得耐着性子回话:
  “是啊,像是这些个收拢来的孤儿,慢慢养着养着,长大了,就分配去做些个活计,诸如是安排在铺子里跑腿,又或是在织坊、绣坊里做活,也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现成的人手。”
  “真要遇着什么事儿了,心里定然是心向着自个儿主家的。”
  说起来这些事,司微还真知晓不老少的东西。
  毕竟府衙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知府想办些实事,那便得从府衙账面上掏钱,可诸如慈幼局、养济院这般的存在,政是好政,却也着实是个无底洞。
  要想把这些个存在维持下去,那就得府衙一直掏钱养着,可官家也无那许多的银钱,最后商商量量的,便着人牵了线,和萦州商会的人勾勾搭搭的把这事儿给办了下来——
  无非就是商会里的商户出钱,帮府衙养着这些个孤寡老幼,间或着能分出去些不费什么技术的活计,诸如将结好的蚕茧拿开水泡了,用细刷子慢慢搅动着找到丝头,一点点儿的开始抽丝;又或是纳鞋底,将刷过浆粘在一起的布片裁剪成鞋垫模样,用针线一圈圈细细秘密的缝制出来,最后送去踏云坊做再加工……
  都是些只消细心些,再多费些时间,便也都能做好的活计。
  当然,做这些活计的人本就是孤寡老幼,一天下来却也做不了多少的工,和那些个正儿八经的熟练工没得比,虽说没得工钱,却也抵不上商户们垫进去的那些个银钱——
  大头落在了府衙杂税的减免上。
  朝廷的税收不能动,谁动,谁就是动了户部的神经。
  但地方除却每年上缴给国库的那些个税银以及按着两成的自留之外,还有些便是地方所设的一些杂税,这是地方衙门运转的府库银子。
  而按照士农工商四等,商人身上压着的税最狠,每年要上缴的税银也是最多,是以若是能在杂税减免上,给予商户些许便宜……
  这不,你情我愿,勾勾搭搭的,这事儿便也就被萦州商会给承接了下来,每年在慈幼局、养济院、施药局和漏泽园里花了多少的银子,这些银子的来路去向,并着萦州府衙该给哪些出了银子的商户给予的减免等等,如此这般,便成了个三赢的局面——
  除却那些个孤儿老人得了实惠之余,新任的萦州知府、萦州府衙并着萦州商会里的商户,在整个萦州城的名声口碑,却也就这么慢慢做起来了。
  所以司微如今提起这些个街上奔走的、打着补丁做乞儿打扮的孩子们时,才能说出他们的来历。
  “今日是小年,待过了二十三,便该正儿八经准备过年了,不仅是百姓们想趁着灶王爷上天这一日得个好彩头,便是慈幼局里的孩子们被带出来游街,也是想凑着这么一桩巧,蹭个好彩头。”
  想起上辈子在孤儿院里过年时,院长妈妈带了人把这一年里,好心人送来的捐赠都在这时候拆开,分给所有孩子们的情景,司微不由含了些许笑意:
  “身着百家衣,手捧百家饭,虽无父母,却有数不尽的兄弟姐妹,感念世人接济供养,唯愿此生顺遂安康。”
  然后,能在这个夭折率并不算低的时代,借着这么个机会,蹭着百家福气,往后余生,能平平安安长大,顺顺遂遂的,组成一个新家庭,把这一份福运,慢慢慢慢的,再传递下去。
  司微正感慨着,便听身旁秦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府衙牵头之事,怪不得方知府混在这些个孩子里,做这么个打头的灶王装扮。”
  司微的思绪突然一顿:“什么?”
  秦峥侧了脸来,睨了司微一眼:“没认出来么,方才那为首的,手里持着拐杖,腰间挂着葫芦的黑胖子,便是萦州新任的方知府——比起当初雪酥在我脸上做的那些个假皮,他这般只拿了炭灰涂黑了皮肤的装扮,着实显得有几分粗陋。”
  司微原本只顾着给孩子们分发花馍并着年糕糍粑,并不曾认真盯着那为首唱着祭灶歌的黑胖中老年瞧,此时将这人的模样从脑海中拖出来细细回想,一时不由哑然,竟隐约也是和当初在会宾楼,和方知府洽谈萦州商会对孤寡老弱帮扶时的那道四十岁许、微胖的身影渐渐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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