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服徭役,这服的到底是哪门子的徭役?”
“什么徭役能教人耽误了春耕,什么徭役能让人服上三五年不得归家,什么徭役能教百姓,下到盐井里,没日没夜的往外舀卤水,守着炉灶整日熬盐,却连肚子都吃不饱,逼的人熬盐的时候将树皮一道丢进锅里熬煮借以果腹?”
“那是我大历的子民,是我大历的百姓——不是狱中死囚,不是穷凶极恶的罪人!”
“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说着,景升帝身子竟是往后一仰。
一时间,景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扑了上去,原本跪在地上,面露羞惭愤恨之色的朝臣们惊得撑起了身体。
“圣上,圣上?”
大太监扶着景升帝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小心拍抚着顺气的同时,声色俱厉:“快去请太医!”
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奔了出去。
好一会儿,景升帝方才缓过来,只是面上愈发显得苍老疲惫:“去取金丹来。”
大太监眼底含泪:“圣上,那金丹,您不能再用了。”
景升帝摆摆手:“拿来罢。”
大太监没辙,只能又打发了人去取。
被景升帝传来的几位大臣面露忧色:“圣上……”
景升帝的目光自围上前来的几位大臣身上掠过,定在为首一身绯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身上:
“景卿,此事朝中,便由你来查处——朝里地方,总得一起下刀子,才能把这些附着在骨肉之间的蛆虫剔除干净。”
景兆颜肃容应下:“圣上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彻查此事。”
景升帝靠在椅背上,身形愈发佝偻:“好,朕等着——把诚毅郡王送过来的那些个账本,给景卿送去。”
“还有你们,彻查当地驻军都尉,从京城,到地方,再到背后的那些个脉络关系……”
“朕,不仅要让他们把这些年吃下去的民脂民膏给吐出来,更要他们,拿满门上下的性命来偿还。”
殿内一片沉默,最后是景兆颜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应下了这场受命。
彻查澄阳盐井盐田盐场,不仅是要把澄阳盐场所有的过往都给扒出来,赤裸裸的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更是要借此,在朝堂上进行一轮大清洗,给下一任继位者铺路——
南地官员拿百姓当做奴隶驱使,以人命堆出来的私盐倒卖,以及不仅交不上赋税,还要瞒骗朝廷下拨赈济粮款。
这等事,也就是只有在景升帝还活着的时候,才能推行的下去。
才能帮着继位者,在最后的最后,再削弱一波来自于朝堂的阻力。
领了差事的几位朝臣退了出去,拎着药箱一路奔走,额上布了一层汗的御医跟着小太监的脚步匆匆进来,一眼便瞧见了桌案一角摆放在匣子里的金丹。
把过脉后,御医松了口气:“圣上只是怒极攻心,待小臣开一方疏肝解郁的方子用了即可……至于这金丹,圣上还是少用为妙。”
景升帝叹了口气,眼底透着的是化不开的沉:“若非是没了法子,朕也不愿服这金丹。”
“终归,是朕活着一日,便撑着一日罢了。”
正说着,外头匆匆来人,道是诚毅郡王给圣上递了信过来。
景升帝眉眼微动,身边的大太监便已然知机的接了信拆开,将内里的信纸呈上。
景升帝接了信纸,看了眼纸上的寥寥几句,眼底的沉怒竟是散去些许,带着一抹欣慰:
“原先跟着峥儿去南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记着是姓司?”
身旁的大太监想了想,附和道:“小的隐约记着,好像是姓司。”
“能教峥儿回心转意,想来,这司氏也是有些手段,取印玺来,备圣旨,这小子,难得在女人的事上求朕一回,总不能不应不是?”
第99章
有圣上敕令,朝廷的反应也极为迅速,除却外派钦差南下探查之外,更是朝着南地官员频频发难,大批人马带着朝廷朝廷公文发往南地。
有文官,有武将,更有天子禁卫。
南地之事在朝堂上到底炸出了多少水花,刑部、兵部衙门的人一方查案一方拿人,其中又攀扯出了多少事端,牵连出了多少官员暂且不提。
终归景升帝还活着,这朝堂就还压得住,事情闹的再大,终归是翻不了天去——这事若是放在下一任皇帝身上,办到最后又该是个什么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却说秦峥养伤这些日子,一个人闲暇之余,却也总是想起那天带着伤回来,后半夜时在这屋里听来的那些话。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是真的。
近些年,宫里的侍女多是掖庭出身,均为罪臣眷属,自幼于掖庭教坊长大,充斥后宫。
若说宫女还有出宫的一日,能有那么个盼头,那些个太监们,则是当真没了出路——自幼入宫,除却分至匠作司、御膳房的,能跟着学上那么点子东西之外,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伺候人的活计。
能教狠下心把人往宫里送的,想也知晓外头亲缘已断,再天然便少上那么点东西,出了宫,又能拿什么过活?
不是太监贪财,是得为着自个儿往后余生,生前身后事打量,除却能靠着些银子之外,也就只剩下自个儿带在身边培养的徒弟。
大历一朝,虽前所未有的开了虚爵之例,却也并非是轻易便能挣得这么一份禄米钱,但凡有那么一点机会,宫里的那些个太监们无不要为此争破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