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雪酥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甜酒香气,从案上的托盘里翻了个茶杯出来,摆在司微面前,示意给自己也来点:
  “你说说你,喝的明明是酒,怎的拿了这大肚茶壶和茶杯来配,这哪里能搭调?”
  司微给雪酥满上一杯,将茶壶放回托盘里,推了茶杯至雪酥面前:“尝尝。”
  雪酥无言,她又不是没喝过甜酒:“这有什么好尝的?”
  说着,雪酥一把便将杯中甜酒给饮了下去,而后皱眉:“……你这酒,买的不纯啊,闻着有酒味,喝着却无酒香。”
  司微将一边的油灯端过来,凑近了她的茶碗,而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示意:“瞧瞧?”
  雪酥有些不解,但也顺着司微的意思低头看去,不由嘴角微抽:“……不是,你往酒里打鸡蛋是怎么个意思?”
  “酒酿蛋花汤。”
  司微叹了口气,捏了个毛豆荚塞嘴里,而后拽着豆荚皮丢进残羹盘中:
  “谁跟你说我喝的是酒,我这分明喝的是今儿晚上的晚饭——没发现么,今晚上,不仅没人煮饭,厨房的米面锅碗都给搬了。”
  “我寻摸了半晌,也就只能拿茶壶瓦罐凑活着煮了这么点儿东西。”
  司微幽幽叹了口长气:“有了那大宅子,我娘眼里哪儿还有我这个掏空了压箱底儿银子的儿子?”
  雪酥一口甜酒酿险些呛着:“你压个什么箱底儿的银子,又不是女儿家。”
  司微翻了翻自个儿的袖子,两手朝着雪酥一摊:“瞧瞧,现在的我,兜里比脸都干净……”
  雪酥捏着毛豆,语气幽幽,就是不上当:“可你有大宅子啊……”
  “那行吧,”司微把毛豆碟往她面前推了推,“来,那这一壶酒酿蛋花汤和这碟毛豆,就是咱俩今儿晚上的晚饭了。”
  雪酥捏着毛豆荚,憋了半晌噗嗤一笑:“得得得,你且等着,我寻个没去新宅的小子跑趟腿,买些下酒菜回来。我出钱。”
  这不就得了嘛。
  司微朝着雪酥一抱拳:“多谢雪酥姑娘接济之恩!”
  雪酥白了他一眼,自个儿拎起茶壶倒了杯酒酿,端着杯子去寻人去了。
  小子倒是没寻着,没跟着去新宅凑热闹的玄策手底下的护卫倒是寻着俩,这几年彼此之间也算是熟络起来,多塞了两枚银锞子请人买吃食,那护卫倒是好说话,闷不吭声出了门便朝外走。
  雪酥哎呦一声在司微对面的蒲团上坐了,拿着杯子支着脸,斜着目光去看司微:
  “瞧瞧,你都有大宅子了,还占我一弱女子的便宜。”
  司微:“……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什么叫占你便宜。再说,那宅子一买,我可就两袖空空了,实打实的穷。”
  司微估约着先前那护卫走远了,便朝着雪酥略一示意:“你呢,攒那么多银子,又是个什么打算?”
  雪酥手肘支在腿上撑着脸笑:“我能有个什么打算?”
  “吴崖谙今秋都喜当爹了,我瞧着你跟刚那谁,也不算是瞧不上人家的模样,怎的偏就这么一直装傻?”
  雪酥唔了一声,把杯中酒酿喝了,而后啪嗒一声搁在桌子上:“……何必呢,我这样的人,注定不是什么良配。反正给你当掌柜的,又缺不了我银子,真要以后上了年纪,我那不还有徒弟呢么 ?”
  “我教她们吃饭的本事,没得说以后我老了,她们便是连那一口饭都不肯孝敬我……至于生老病死,活着的时候,多攒点银子也就是了。”
  “在春江楼那种地方,看多了那些个真真假假逢场作戏,男人这种东西……”雪酥哼笑一声,斜了司微一眼,没把话说出口。
  司微摸了摸鼻子,总觉着自己无端被连累着挨骂,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树上突然便砸下来一个人。
  血腥味混着合欢花的水蜜桃的甜香,和被来人砸翻了的酒酿混合在一起,激得司微心惊肉跳,腾地一声便站起身来。
  雪酥也被惊得睁大了眼睛,好悬没有一声尖叫,只是也连滚带爬的往后挪了好几步。
  司微打眼扫过院中的这棵合欢树,细细听了周围的动静后看向雪酥:“去寻玄策过来……”
  雪酥自然也知晓轻重缓急,一时的惊惶过后,很快回过神来,当即点头应下,朝着玄策住的厢房跑去。
  司微没有动眼前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只是捡了一直没用却被砸翻了的筷子,保持距离小心挑了这人面上用来遮脸的衣襟,待看清这人的长相时,司微心下蓦然一悸——
  这张脸,是当初秦峥跟随博宜赵家的船离开前,司微和雪酥帮着秦峥做的第二张脸,而秦峥临走前,是把模具材料和使用方法都一道带走了的。
  司微丢了筷子,指尖沾了酒酿,顺着男人下颌摸去。
  于视觉盲区的会厌附近细细摩挲,而后将黏在下颌处的那层假皮一举撕下——
  如今,砸在桌案上透着血腥味、于昏迷中人事不省的,不是秦峥又是谁?
  司微喉中哽了半晌,方才将胸中的那口气渐渐咽了下去:
  司微,你还欠着他一千两的银子,这是债主。
  不能丢出去。
  不能。
  第95章
  一阵的兵荒马乱。
  待把人从院中挪到阁楼上,退却了身上沾染了血迹的衣衫,才能看出这人伤的到底有多重:
  大腿上一道刀伤,自腿外侧划过膝前,右后肩位置嵌了被截断的、带着倒钩的弩箭,还有最为凶险的一道刀伤开在胸口,自心脏的位置沿着肋骨开过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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