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什么国家,什么政治,什么清朗,什么改革……离他太远太远,远到,除却高考时要考的时政之外,这些和他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社畜为牛马,为钱所奔波。
  高强度的工作,快节奏的社会,再加上404的存在,谁又会把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时常挂念在心底呢?
  就连某些时候突然冲上热搜的社会新闻,所愤发的怒火,都夹杂着无力和不平,于是掀起一阵阵波涛,而后又被无数吃人血馒头的血蛭蜂拥而上,将其变成一场属于流量的狂欢。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便也跟着习以为常了。
  十数年寒窗苦读,挺脊梁、竖傲骨,三五年奔波劳碌,锻成灰,碎做土。
  这是现代社会教给司微这么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所以哪怕重获一世,司微也没有什么向上攀爬,建功立业的心思,他的心只有那么丁点儿大,只装得下自己和尤氏,以及那小小的一个家。
  但他从未想过,在古代,在这么一个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会被人贴脸给他上了这么一课。
  恍惚间,司微竟仿佛梦回民国,在那个风雨飘摇、民乱不安的时代里,看到了那些个为国呼吁,不断奔走,甚至不断支持建设,支持改革,支持民众自强,启迪民智,开创更好未来的,爱国商人的身影。
  他们能做什么呢?
  也不过是在大环境的压迫下,奋力发声,然后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一如如今,连发声都不敢,却还依旧支撑着一批百姓茍活着的赵家。
  那是尤未凉的热血,那是浓厚的人情味儿,更是一份颤颤巍巍的担当。
  司微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自诩为三观正常的普通人,可和这些人相比,竟显得那般自私冷血。
  他……习惯了,对那些个苦难视而不见。
  因为他也……习惯了,后天的,习得性的,那种无助。
  司微苦笑着撑着自己的额头,把自己支在桌子上,心底一时五味杂陈,翻涌的是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半晌,消化了些许情绪的司微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太爷说得对,这些事既见了,便是做不到兼济天下,却也是做不到独善其身的……”
  司微抬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眼前的胖子,还是那般有些怂怂的模样,只是这人,和以前看上去却也好似并不一样了。
  司微道:“这事儿我若是不知,便也就罢了,既是知晓,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也过不去……吴兄也知,我打算在南地开些铺子。”
  “原本将这事告与吴兄知晓,便是想借了吴兄的路子,采办些珍珠回来研磨成粉。若是不成,赵家既有采珠船,想来也能帮着小弟从海里捞些珊瑚和鲍鱼、牡蛎、生蚝之类的贝类上来。”
  “我不要贝肉,只需吴兄替我多多打捞些海贝海螺的空壳送来便是……还有那些个年纪小些的孩子,若是愿意做工的,也一道送过来,我教他们一门能立身的手艺。”
  司微抬眼,对上吴崖谙的那张胖脸:“要那些个手上有力气的,能静的下心,坐的住的孩子。”
  吴崖谙当即便应下来,有人愿意帮着他们分担些许,是好事,只一点儿,他瞧着司微的脸色:“女孩儿也要?”
  司微一顿,旋即便无所谓的点了头:“要,为什么不要?”
  说话间,原先被吴崖谙远远打发了去的官牙便朝着二人坐着的桌边过来了。
  一番见礼,这牙人却是姓徐,自称徐三。
  徐三上下打量了眼司微,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吴崖谙身上:“二位来此,是想租赁,还是想买卖?”
  吴崖谙一指司微:“问他。”
  十岁出头的司微被人小瞧却也不是头一回,对上徐三神色如常:“既要租赁,也要买卖。”
  “租赁,我想赁一处临街的宅院,要带铺子的那种。”
  徐三见谈话的是个小娃,多瞧了司微几眼,但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只顺着司微的话接着往下问:
  “要带铺面的,小公子是想些什么生意?”
  司微:“都是些胭脂水粉,各色黛笔之类的物什,空间得稍大些。”
  徐三沉吟半晌,唤来牙行里跑腿的:“去将西三街并着顺安街、弥陀巷子那头的钥匙取来,我带二位过去瞧瞧。”
  跑腿的应了一声,不多时,便递来了三串钥匙。
  徐三带着司微和吴崖谙往外走:“两位是北地来的客商?”
  吴崖谙含笑接口:“是,也不是,我乃是充州博宜人,此番陪着他们兄弟二人南下,也算是谈妥了一桩生意。”
  于是这话匣子也就跟着打开了。
  吴崖谙并不知晓诚毅郡王此次南下是为了查什么,却也知晓他绝不会轻易离京,更别说这般借了旁人的身份深居浅出,并不如何露面。
  既然如此,吴崖谙便也帮着描补一二,有意无意透了些许身份出去:譬如他二人,一个出身充州博宜赵家,一个出身嘉陵尤氏,此行也是为着做买卖而来。
  总之,是跟着那京城的人,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于是就这么真真假假的穿插着,又说了些许博宜的海货,韶关当年的战事,拉拉杂杂的跟着徐三在萦州城里转过了几条街道,上了一处正街。
  确实是临街的铺子,一层层排着的门板上落了一层灰,只在外头最靠边的门板上按了个锁鼻,挎了把铜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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