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见过来的两个“小姑娘”先后顿住脚步,把门的大茶壶往前一步,目光在清露身上扫过,便定在了司微身上:“春娘听闻楼里来了娇客,是替刘员外府上二公子过来传话,有几分稀奇,便令我等过来相请。”
这话一出,清露的脸色也跟着有些变了,隐约竟透出几分慌张来。
先前说话的大茶壶也不多说,往前伸手一比划:“请。”
司微视线余光自有些慌了神的清露脸上掠过,对这个所谓的春娘的身份隐约有些猜测。
只是这会儿事到临头,和这两个大茶壶明显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于是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顺着他的意思往楼里另一处地方拐去。
春娘住的地方不在后园子里,反倒更靠近春江楼前头的大门,从大厅一侧掩在折屏纱幔后的小道出去,转过极短的一段游廊,便见着一个约莫只有三十多平的小院。
院子虽小,却算得上是五脏俱全,游廊曲桥,临水凭栏,纱幔掩映,折锦花屏……直至行到堂屋门前,这才算是停住脚步,司微身旁的大茶壶先一步拎着清露进去了。
司微站在锦缎门后头,一时也听不见屋里到底有什么动静。
不过好在等的时间不长,前后约摸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头的大茶壶撩了帘子出来,示意司微往里进。
司微跟在大茶壶身后往里走,进了正厅,便见上首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这妇人身材微微发福,典型的鹅蛋脸被撑起,眉眼间透着细密的纹路,是个典型爱笑的面相。
着了赭色立领对襟琵琶袖长衣,脚踩同色绣鞋,因是坐着,倒是遮去了下身的穿着,只能隐约看出一抹垂在绣鞋上的朱湛色裙摆。
厅中不仅跪着比司微早进来一会儿的清露,椅子两旁还立着两溜身材粗壮的粗使婆子,这会儿见着司微踏进来,便都将目光落在司微身上。
司微目光在厅中简略一扫,见无人说话,便将视线定在坐着的妇人身上,紧接着便见妇人眉头愈发皱起,不由试探着开口:“……您是?”
妇人一撩眼皮,却是理了理自个儿的袖子,慢声开口:“老身姓冯,名春娘,是这楼里管事的,也算是半个东家。楼里楼外当面,有唤老身一声春娘的,也有唤老身一声妈妈的,你自个儿想怎么叫,大可随意捡着用。”
第5章
这一句说罢,也不等司微开口,便紧接着续了下去:“我倒是不知,那刘员外府上的二公子,是个喜欢使唤乡下丫头往青楼楚馆里递话儿的人。”
司微一默。
这话说的,难免有些阴阳怪气。
但面对着甲方,尤其是甲方的甲方……司微顿了顿,迎头便碰了上去:“想来春娘也该知晓儿此番来意?锦缡姑娘虽年华不再,但于这鸠县,却也未尝没有一博之力。”
司微顿了顿,迎着春娘打量的目光,缓声道:“毕竟,锦缡姑娘终究是楼里的姑娘,她若是能再度翻红,到春娘手里的银子想来也该少不到哪里去?”
“……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春娘嗤笑一声,看着司微的眼底透着些玩味:“那你倒是说说,这事儿你又能拿出个怎么个法子来?”
司微仿着当下女子的礼节朝着春娘微微一蹲,神情却依旧不卑不亢:“那得看春娘能给锦缡姑娘怎么一个露脸的机会。”
春娘思量着沉默下来,司微也趁着这会儿细细打量着春娘的那身韵味——虽说三十多岁的女子在当下也该是祖母辈的人物,但春娘身上却还有些半老徐娘的余韵,身段上如今是看不出来了,只那一张脸和通身的气韵,年轻时候也该是个美人。
——若说古今女子之间最大的差别,约摸着就是那通身的气韵。
或娴静,或慵懒,或颦或笑,或动或静,每个人身上终归是有种现代快节奏社会里少有的沉静与安宁……
当然,似是司家所在的林湾村,那一个个黑瘦的跟猴儿似的上能攀树掏鸟窝,下能赤脚趟水摸鱼的毛丫头们,跟这些哪怕不是“正经”养出来的姑娘们,也还是有着云壤之别。
也就是到了七八岁,开始为相看人家做准备了,才会被家里约束着,拘谨着,学一学那“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假模假样,待成了亲,一个个也要在婆家开始慢慢打磨。
有些打磨成了贤惠持家的模样,有些则打磨成了撒泼打滚,闹得谁都别想安宁的模样。
思绪飘的有些远,不过司微还是在春娘一开口便把自个儿的注意力给拉扯了回来,便听春娘道:
“今儿个是腊月十三,眼瞧着年关将近,楼里的除夕宴也该安排起来了。”
“每逢节庆,楼里的姑娘们便也要开始忙着张罗,往来的达官显贵、文人骚客在这个时候是最多的。”
春娘的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旋即便接了下去:“……三五成群,以文会友,以酒佐兴,寻三五个红颜知己相陪,过一把红袖添香,眠花宿柳的瘾。”
“人多,热闹,那就少不得打擂台,”春娘这番话说来,似是别有深意,“一个姑娘的身价,得靠男人花钱来捧……银子挣得越多,姑娘的身价也就越高,在这楼里的地位,也就跟着起来了。”
……可人凭什么在你身上花钱呢?
这句话,春娘没有说出来,只坐在椅子里拨了拨茶碗盖,言语里透着股漫不经心:“这不就是个露脸的机会么……机会我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