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而此事,谈煊并没有告诉谈忠,其一是谈忠目前带过来的兵不足以歼灭房公公,如此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其二,那便是谈煊对谈忠的信任远不如前,只因这回谈忠是向他传达太后的意愿,可谈忠与太后是怎样搭上线的,这让谈煊十分怀疑。
  准确说,当房公公把一切都告知谈煊的那一天、当谈煊知道父亲并非战死沙场而是被手下人刺杀的那一天,他对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产生了怀疑。
  特别是与太后有关联的人。
  此刻,谈煊坐在返京的马车上,眺望这远处,而手也没闲下来,而是伸过去牵住闻逆川的手。
  不经意间回头时,看见闻逆川也同样看向窗外。
  这辈子,这躺路,他都数不清走过多少回了,没想到上辈子几乎没有离开过偏院的他,竟然可以从京城到南边界来回走这么多次。
  如今再一次,踏上了返京的道路,分明在两月多以前他还在边南的小村庄里务农、时不时对着谈煊的画像发呆;一月多以前才刚刚见到以“李怀川”身份出现的谈煊、然后两人不知怎么的,又鬼使神差地黏到了一起;甚至在几天前,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踏上去京城的道路。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恍惚,在离开京城的这一年里,他从局促到适应,再到每天过得没什么分别,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仿佛与谈煊的再次相遇,他的时间又动起来了。
  谈煊坐在他身旁,十指相扣的手把两具炙热的躯体连在一起。
  其实谈煊看了他许久了,三番几次想开口说话,却不忍心扰乱闻逆川看风景的兴致,直到他发现,身旁的人好像在发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在想什么呢?”谈煊说话的时候,晃了晃他牵住的手。
  闻逆川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谈煊身上,回答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不想回去?”谈煊指的是京城,闻逆川自然听懂了。
  “也没有。”闻逆川回答。
  “再忍一忍吧,”谈煊轻声安抚道,“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此时的闻逆川没听懂言外之意,只是木然地点点头,但却说了相反的话:“大人的家就在京城,还能去哪里呢?”
  在闻逆川看来,谈煊的家就是平南王府,带兵出征是离家,南巡何尝不是呢。
  如若真要同谈煊在一起,这估计也是他唯一的去处了。
  “也不一定的。”谈煊反驳地很快。
  “为什么?”闻逆川不明所以。
  “以前我跟着父亲,去过围场生活,你去过的,就是草原那边,那时候我以为草原就是我的家;后来我知道怎样去竹林看姥爷,父亲也没有阻拦我去,那时候我觉得竹林的小木屋是我的家;再后来返京之后,我呆在将军府,那时候负责我起居饮食的阿嫲告诉我,其实将军府才是我的家……”谈煊说着,停顿了一下。
  闻逆川感觉到被谈煊握住的那只手更紧了。
  “我呆过的地方很多,草原,竹林,将军府,军营,甚至是太后的安慈宫,可那都只是地方,并没有我真正的家人,”谈煊的话语间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是小川,如果你不再弃我而去的话,其实有你的地方,就算是我的家。”
  即便猜到了谈煊后半句要说的话,可当闻逆川亲耳听见这番话从谈煊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免为之动容。
  谈煊这样奔波,自己何尝不是呢。
  他苦苦寻找了两辈子的“安稳”和“平静”,或许在三年前,他抵达平南王府的那一刻,便早已奔向他了。
  真正的自由或许不是离开,而是留在爱人身边。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不相信、也没有勇气和底气。
  他总会担心谈煊会像母亲那样早逝、担心谈煊会迎娶新人弃他而去、担心因为所谓算出来的命运的“阻挠”而变得不敢靠近。
  不过那是一年前的闻逆川,如今的他依然不同,尤其是经历得知谈煊中毒、他依旧义无反顾要奔向他的晚上,他终于有了无论发生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站在谈煊身边的勇气。
  闻逆川吸了吸鼻子,他不愿意谈煊看见他逐渐泛红的眼圈而局促地瞥向某处。
  谈煊没有故意要去寻他的眼神,而是动作轻柔地抬手把他的头带到颈间,让他靠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依偎了一会儿,谈煊忽然说话,打破了平静:“小川,你知道这一趟返京意味着什么吗?”
  “嗯?”
  “我不再以李怀川的身份出现,而是做回自己。”
  “这不很好吗?”闻逆川轻道。
  “是很好,但手握兵权的平南王一旦出现,平静的大半年又结束了。”谈煊说话的语气很淡,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
  “但总归要面对的。”谈煊又说。
  他不可能、也不会接受,一直以“李怀川”的身份生活下去。
  “嗯。”闻逆川应道。
  三年前,闻逆川“假死”苗疆,不情不愿地被谈煊抬回京城。
  如今,他心甘情愿地坐上了谈煊的马车,同他一起回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忽然,他心血来潮,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对了,你还记得吗,之前你还把我从苗疆抬回去的,走的也是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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