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他一只手拽着木棍的一端,用另一端去探花灯的体部。
  谁料,随着他身子不断向前倾,那花灯没能往回走,反倒被他越推越远。
  “诶呀,真是……啊!”闻逆川抱怨的话还没说完,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岸边的深浅,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的重心稍稍不稳,噗通一声,整个人摔到了河里。
  闻逆川是不会水的。
  他感觉一只脚被河里的淤泥缠住的时候,他心下一沉,脑海中只冒出一个念头——
  这下完了。
  友邦节的赛花灯热闹、全城的人都到河边来了,可也正因如此,像这种静谧的小道,更是没什么人会经过。
  还没来得及琢磨太多,他一用口鼻呼吸,带着土腥味河水就往里头直灌,他吞了一口又一口,口腔被冲刷得没了味觉,只有在窒息边缘呜鸣。
  “救命、救命……”闻逆川奋力呐喊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能有人经过,哪怕是一条狗也可以。
  然后,他腿蹬到精疲力竭,喉咙喊到声嘶力竭,都无人应答。
  河床的淤泥在吞噬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很快,连仰着头都接触不到空气了。
  水面越来越高,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好似下一刻,整个魂魄就要飘到空中……
  “呼——”
  就在濒临窒息的最后一秒,一只手把他从水中捞了出来,而后,就像拔萝卜一般,连身体带腿的,把他整个人都拔了出来,一步一顿地拖到岸边。
  顿时,钻进衣物里的河水从有孔的地方溜出去,闻逆川就像化成了一摊烂泥一般,任由那人拖着自己,他想动,却使不上劲儿来。
  “救、救……”他口中喃喃,直到整个人被拖到岸边,视线才勉强对焦。
  他只觉得来人身形十分眼熟,他下意识抬手擦了把脸,特别是把眼皮上的水珠都抖落下去,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下一秒,在看清来人后,好不容易从窒息中缓过劲儿来的闻逆川再次呼吸一顿,喑哑的嗓音在微微颤抖的下唇中蹦出:“赵、赵勇!”
  闻逆川鼻子一酸,他也一年没见过赵勇了,如今,这个平常对他照顾有加的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得再喊他一遍:“赵勇……真的是你吗,赵副?”
  赵勇沉默了一瞬,而后木讷地点点头,喊了他一声:“好久不见,闻公子。”
  闻逆川顾不上方才挣扎的一身酸痛,踉跄了一下站起来,双眼再次聚焦在对方的眉宇之间,像是再次确认:“赵勇,真的是你!”
  不知怎么的,说话时明明刻意控制了情绪,但在开口的那一刻,还是带了些哽咽。
  那一刻,闻逆川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自己离开京城有一年多了,然而,这一年的时光仿佛静止了一半,他的所思所念仍旧停在“旧人”那里,未曾向前推动过半分,可当他再次他乡见故友时,才恍惚意识到,独处时那种没来由的惆怅,许是因为他还在留恋过往的人和事。
  虽然光线昏暗,但闻逆川看得出来,赵勇也有不少变化,他变得更加高大粗壮了,下巴长了细如绒毛的小胡子,看起来更成熟了。
  就在他感慨再次见到故友的同时,忽然,他脸上的表情一僵,连同身子也颤了颤,随即,脑子里的某根弦断掉了,眼圈彻底红了,下睑漫上了一条泪河,逐渐把整个眼眶填满——
  赵勇在这里,所以、所以他,他也……不,不对,已经见过了。
  他终于反应过劲儿来了,他和谈煊,已经见过了,见过很多回了!
  闻逆川呼吸一滞,即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依旧觉得空气变得稀薄。
  一时间,极大的惊喜和极大的悲楚袭来,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该作何表情,到底是为谈煊还活得好好的而开心,还是要为这个人三番几次与他错身而感到痛心。
  那个他口中的“李大人”在这几天内见过好几回,谈煊有无数次机会同他说明真相,可他却偏偏不说。
  到底是为什么?
  见闻逆川这样的反应,赵勇就算再吃顿也看懂了,只见他暗暗叹气,可还没来得及劝说一句,闻逆川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赵勇,你带我去见他!”
  “闻公子,”赵勇的迟疑已经很明显了,他掰开闻逆川扶在他手臂上的手,“将军如今不方便见你。”
  “是不方便,还是……?”闻逆川没有说下半句,他也说不出下半句。
  “都有吧,”赵勇狠心回应,“不方便也有,不想见……或许也有。”
  “赵勇,求你、我求求你,带我去见谈煊,就一面,就一次就好,我、我……”闻逆川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极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像是失了智。
  是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没死,他还活在这世上,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然而,也是这样一个人,多次避他,与他形同陌路。
  过去,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事,耳鬓厮磨,不知疲倦,如今,两人却在眼神交错的瞬间又相离,好似磁石的两端,无法碰到一起。
  赵勇到底同闻逆川还是有交情的,磨不过他,只好答应,只能带他见一炷香的时间。
  当晚。
  应酬回来的谈煊,在推掉所有巴结他的“好处”之后,疲倦地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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