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秦清河看她反应异常,凑上前去探头一看,居然是琴弦断了。
“怎么全都断了?”秦清河大惊,“这不是正常损耗吧?”
时微关上琴盒:“看上去,像是被故意割断的。”
“没有备用琴弦吗?”
“原本是有的,就在琴盒里。”时微看着秦清河,“现在不翼而飞了。”
“那怎么办?”秦清河看了眼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了。”
时微挠挠下巴,她双手叉腰,望着窗外的暴雨摇了摇头:“下次有缘再看我拉琴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雨越下越密了。积水沿着台阶往下流淌,声势浩大,形成重叠水幕。礼堂内热火朝天,音响的动静很大,时微站在大厅门口都能感受得到。
电话接通了,时微“喂”了一声:“还在忙吗?”
卞睿安那头声音嘈杂,他重复了好几次时微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最后卞睿安几乎是对着手机大喊了一声:“我马上到了!”
“不用来了。”时微平静地说,“我琴弦坏了,不演了。”
卞睿安倏尔愣住:“坏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断了。”时微说。
“断的哪根弦?”
“全部。”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寂静,宛若无声的叹息。时微正想把电话挂断,就听卞睿安忽然又说:“你别急着逃跑,等我。”
“来不及,”时微说,“只有半个小时了。”
“我说了,让你等我。”
第12章
很难在卞睿安口中听到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时微都没来得及反驳,电话就挂断了。
看着门外滚滚下涌的水帘,时微心里平静得出奇,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仿佛思维先于身体逃了出去。她的潜意识正在费尽心机地维护着什么。
回到后台,时微开了瓶矿泉水,站在窗边一口一口地喝,喝得极慢,看上去颇有闲情逸致。
秦清河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有喝水看风景的功夫,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听了秦清河这话,时微骤然明白过来了。
她故作姿态,假装淡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面子。
她不能在秦清河面前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她得随时保持优雅洒脱。这股子“装蒜”的劲头,险些把她自己都蒙骗过去。
“我想了啊,”时微呼出一口气说,“本打算找人借。高二十一班的陈慧今天也有小提琴独奏,但人家已经演完走了。”
“陈慧。”秦清河摸出手机,“她是我们广播站的,我之前还看见她了,你等我给她打个电话试试,万一没走远你就得救了!”
秦清河拨通电话时,离时微上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先前还能勉强看见榕树叶子在风中摇晃,现在只剩绿茫茫一片。
......
“陈慧说她就在附近!”秦清河扬起下巴,“老话说得好吧!天无绝人之路!”
演出前十分钟,陈慧给秦清河打来电话,说自己还堵在两公里外的十字路口。时微遗憾地笑了笑,准备去找筹备组老师取消节目。
后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砸到墙上又弹了回去。
卞睿安从头倒脚湿了个透,手中攥着一个塑料口袋。他快步走到时微面前,打开正在滴水的袋子,将四根琴弦用力塞到时微手心里:“赶紧换上。”
时微被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吓了一跳,嘴边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时不待人,她短促地“嗯”了一声,立马开始换弦、调音。
秦清河深深看了卞睿安一眼,没说什么,又把眼神挪开了。卞睿安急促地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出去收拾一下,待会儿礼堂见。”
时微分不出闲暇抬头看他,一边忙活一边说:“我的包在进门最右边架子第三层,里面有件外套,你拿去擦擦头发。”
四点整,时微上台了。
四点零一分,她向台下评审、观众鞠躬。
四点零二分,钢琴开始伴奏。
时微今天拉的仍旧是巴赫,卞睿安曾听她练习过无数次的巴赫。琴弦是崭新的,心境是陌生的,她专注在一呼一吸中,感受自己和乐曲的融合。
她知道卞睿安此时正在看她,一身湿漉漉地看她。
时微闭上眼睛,台上的光消失了,台下的光也消失了,就连观众和评委也一齐没了踪影,宽敞的礼堂内仿佛只剩他和她。
时微忽然觉得,即便一枚炮弹就此落在头顶,人生就在这里结束,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才十七岁,她还没有经历过许多爱、许多恨,人间酸甜苦辣也只识一二,但她情愿当那只井底蛙,只望着卞睿安这方天空,好像也能活得够本儿。
演出完毕,时微从走下舞台,一路魂不守舍。
她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盯着掌心看。
方才的表演美妙得就像一场梦,美妙得就好像不是她自己拉出来的。
她在梦里抓到了一些飘渺的东西,这些东西特别宝贵,也特别难得,成千上万次的练习也不一定能够琢磨出来。
小提琴老师曾说,时微的巴赫是优秀的巴赫,但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巴赫很多,她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高更远,就需要找到自己的巴赫。
时微一直认为老师的评语太过抽象,她可以精进技术,提高音准,这些东西都可以依靠永无止境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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