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丽景门推事院真不愧有例竟门之名号,一进门便是极浓郁的血腥之气,江式微忍不住想作呕,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白义见江式微此状,眼底有讽意,江式微来前,推事院已被他大肆修整一番,原一进门便是满墙的刑具。
  甚至还有人皮。
  连这点血腥气都受不了,待会儿怕是这刑也受不来。
  估计又要和陛下撒娇求情了。
  说心里话,白义委实是看不上江式微的。在他们从小陪在陛下的人心里,后位理当是华阳公主之孙,王含章的。
  那才是能配得上陛下的人,豪爽大气又不会失礼,门第、样貌、教养、才华样样出挑。
  齐珩的皇后便该如此,而非是江式微这般只知诗词歌赋的高门贵女。
  屋内放着圈椅,江式微坐了上去后,白义有些迟疑,按常理,须得以铁链锁人犯的手脚。
  既为防人犯因受刑而四肢乱动,也为对人犯的警告。
  刑律的绝对威严不容轻视。
  铁链一锁,管他王公贵族,亦或贩夫走卒,通通皆为他推事院的人犯。
  任他们宰割。
  然而面前这位可与他们不同,面前之人是天子发妻、东昌公主的独生女。
  他虽不知江式微和齐珩发生何状,让她来此受刑,然他知天子无明旨废后,她还是地位尊贵的皇后殿下。
  是以白义不敢对她无礼。
  白义犹豫地请示齐珩,手中举以铁链向齐珩躬身问道:“陛下,这……”
  齐珩看了眼他手中之物,眉间一蹙,深深看了江式微一眼,并未出声。
  “我可以的。”江式微轻声答道。
  “白义将军把我当成普通的犯人就好,我既来此,便不是皇后,只是江式微,因此白义将军掌刑时也不必容情。”
  见天子未出声,且听江式微此语,白义方敢动手,江式微的双臂被铁链束缚在了圈椅上,那铁链十分沉重,江式微原本如凝脂的肌肤上留下了很多红痕。
  勒得她双臂作痛。
  江式微咬了咬唇。
  目光落在了角落里被废弃的一个刑具,状如花朵,以铁浇筑而成。
  上面貌似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那是铁骨朵,宣懿皇后当年在这里受过刑。”(1)
  齐珩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声开口,言语间似有恐吓。
  他倒真希望能吓到她,这样也不必再继续受刑了。
  “噢。”江式微垂着头,没再问下去。
  手上好沉好疼,她根本动弹不得,白义倒真是未留情。
  江式微垂首,瞧了眼自己的双手,倒非她自夸如何,她的手确是好看的,自幼的娇养,肤如凝脂(2),手指纤纤,又细又长,似春笋,又似葱根,指甲更如同冰玉一般晶莹剔透。
  加上她又通琴棋,阿娘就夸过她这双手古今难得,举动间有别致的风流。
  只可惜,此夜将毁,江式微思忖片刻,只觉眸中酸涩难忍,鼻尖似有针刺。
  但她知晓这是她该受的。
  为她的一己私欲。
  为她的一念之差。
  为她的阴险私念。
  这都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不该称屈。
  也不该迁怒他人。
  只是她还是难受,非怪齐珩,而是怪自己何故要动恶念?何故因自己的阴私想害无辜的人?
  江式微怕齐珩发觉她眼中的泪,未敢抬首。
  “行刑吧。”江式微轻声开口,细听去带着呜咽。
  白义看向上位的齐珩,见齐珩并未出言,只以为是应允,便转向站在一旁的齐文道与王含章,他作一揖:“劳烦周王与尚宫监刑了。”
  “嗯。”王子衿没出声,反倒是齐文道轻应了一声。
  “殿下,臣得罪了。”他又向江式微揖礼,算是礼节做全了。
  “白义将军,陛下看着呢,不要徇私。”江式微又压低声音开口。
  白义闻言一顿,他原以为江式微是要他松些,却不料如此。反倒是挑了下眉,思忖几下后,这位殿下怕再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笞掌之刑,取未处理过的藤条鞭来施刑,纵然这小小藤条并不起眼,一鞭下去便可皮开肉绽。且每次施刑,藤条上的倒刺便会加深伤痕,手心相连,才是极致的痛苦。
  “那施刑的是右手?”
  “左手吧。”江式微还未说话,齐珩便已替她答了。
  “那臣,就真的失礼了。”紧接着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屋子里响起一击打声。
  手心与藤条鞭激烈一碰撞,藤条划过空中,发出沉闷又厚重的声音。
  江式微顿时身上一颤,如同受惊之鹿,手心出现一道血痕,鲜红又刺目。
  好疼,好疼。
  疼到她恨不得即刻自裁。
  这尚且是一鞭,后面还有四十九鞭要受,江式微想到此,心中荒凉又绝望。
  人走进荒凉的沙漠中,总是抱有着期待,哪怕身无他物,然而正是这种期待才最痛苦最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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