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若外间情势对他不利,他就会毁灭这个衬景,他已经掬了骆华荷几十年了, 再多个几十年, 对他而言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人比楼行鹤更知道楼涵润是一个多么偏执又耐心的人。
  骆华荷不会湮灭,只是衬景中的其他死魂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或许是被楼涵润掬起来, 又或是随着衬景一起消失了。
  但无论如何,被困在衬景中的贺烈的主魂却一定会随着衬景一起湮灭。
  那时才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你究竟在哪里啊……
  贺烈。
  ——
  楼行鹤准备重新做一个皮影。
  一个真正的皮影。
  若是贺烈的主魂就在附近, 那他便会依附在这皮影之上。
  不管这个可能有多么渺小, 他都要去试一试。
  然而这个衬景之中,是没有真正的驴, 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获得驴皮。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有更好的选择。
  ——他自己不就是皮复印件身吗?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火光电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小人的嘴!
  他连忙拿出竹片连接的小人,一节较粗的竹片算作躯干,又贴了四节细的充作四肢,黑色的墨水画的眼睛,而它的嘴唇,却是暗红色的,几近褐色。
  那……也许不是红色颜料褪色。
  而是血液氧化了的颜色。
  楼行鹤凝视着小人片刻,刺破了自己的手指,缓缓按在小人的嘴唇上。
  半晌,他将手指拿开,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人。
  红色的血液缓慢渗透进了小人的嘴里,却没有在白纸糊的脸上晕开分毫。
  紧接着,那抹褐色越变越浅,越变越鲜红。
  楼行鹤屏住呼吸,屋子里落针可闻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小少爷,还没有笨到家。”
  楼行鹤的泪水便大颗地落了下来。
  “一个关节都不给我做,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那声音继续调侃道。
  十六年。
  十六年他被压在箱底,一动不动。
  却对此只字不提。
  “贺烈……贺烈……”
  楼行鹤紧紧握住小人,只觉得能从那两个毫无技术可言的黑色墨点中看出贺烈的神情。
  “别哭了,把我打湿了。”贺烈无奈地道,“我这可是纸糊的,快给我做双腿出来。”
  “哦。”楼行鹤一边抹眼泪一边应道,模样又可怜又委屈。
  他找来竹片,又雕刻出十二个关节,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张颇为厚实的纸,又开始研磨,想要重新给贺烈画一张脸。
  贺烈越看越不对劲,连忙阻止道:“脸就不必画了,把腿和胳膊接上就行,这样不能走也太不方便了。”
  楼行鹤这才作罢,开始给贺烈拼接身体,拿鱼线将关节绑好。
  他的模样认真,像个完成美术作业的小学生。
  这一个下午,平静安适地好似他们并没有身处衬景一般。
  “好了。”楼行鹤低声道,“你试试。”
  贺烈这才从打盹中清醒过来,他抖抖身体,果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突然变这么高,还有点不习惯。”贺烈道,实际上他现在也就十几厘米。
  而且因为没有重新制作脑袋,只将手脚接长了,整个小人的比例看起来不大协调,颇有些喜感。
  不过贺烈不在意,楼行鹤自然也不在意。
  “来,楼月西,抱一个。”小人又抖抖手,两个胳膊上下摆动起来,黑色的豆豆眼看着楼月西道,“好久没抱了,真想死我。”
  楼行鹤……不,楼月西又想哭了。
  他伸出手指,架起小人的咯吱窝,把他紧紧贴在胸口。
  “我也好想你,贺烈。”
  只有在贺烈身边,楼行鹤才是楼月西。
  也只是楼月西。
  ——
  “所以我在衬景中有个身体,里面有我其他的魂魄?”贺烈思忖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上身。”
  “他被楼涵润带离了衬景,也许就是怕你夺舍。”
  贺烈点点头,两人已经把现状交流的七七八八。
  楼月西看着贺烈的模样却不自觉地走了神,那双豆豆眼,好可爱。
  “喂,什么叫夺舍?”贺烈突然开口道,他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夺舍,“你不会把它也当成我了吧。”
  他把它字拖得很长,指的自然是那个没有主魂胎光的‘贺烈’。
  “你们一起相处了七年,可比我们俩处的时间还长。”
  楼月西眨眨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下:“严格来说,当你们三魂七魄会齐的时候,记忆就会融合。”
  所以并不存在替身两个字。
  而且他深爱的人就是贺烈,若那人只是顶着贺烈皮囊的孤魂野鬼,他也笃定自己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但是他看到贺烈脸上新画的两根眉毛变成竖起的模样,还是没有忍住地带了一点笑意。
  “贺烈,贺队长,不会是在和自己吃醋吧?”
  贺烈睨了他一眼,把豆豆眼变成了两条线。
  这是楼月西又喂了点血给他后他逐渐习得的新技能。
  又惹得楼月西伸出手指戳了他脸好几下。
  贺烈不堪其扰地走开了,抱怨道:“这可是纸做的,待会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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