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现在的你,不是知道了吗?
  南边的厂子里,到底有什么。”
  “他做工的时候,厂子里效益还不好,说是得了病、老板也掏不出钱来赔。”
  “后来,厂子倒是上来了。” 她似笑非笑地拟了一声,“可惜,还是——砰!”
  张穗吸了口烟,自她嘴角溢出的烟雾,像极了爆炸之后漫天弥布的尘灰。
  在罗敷的注视下,她与她对视了一眼:
  “我没有什么秘密,就是个寡妇而已。和南边厂子里,所有老公患了病、治不好又死了的可怜女人一样。”
  张穗摸了摸肚子,缓缓地:
  “只不过,我比她们更想得开。”
  只是偶尔、忍不住地,她也想往季庭柯身边凑。
  即便知道错不完全在对方,她还是熬不住地、不想让他好过。
  哪怕单纯地恶心、膈应他。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门外,再一次地、响起了敲门声。
  是一个嫩生生,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对方拿了只锅盖顶在头上挡雨,眼窝处浸了水、几乎睁不开。
  她说:雨下得太大了,史老板一时半会过不来。
  女孩捏着衣角、朝着张穗,很来事地叫“姐姐”。似乎没看到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态度,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跳闸。
  罗敷看了一眼张穗。
  张穗也看着罗敷。
  忽地,她一把将罗敷推了出去,对着那抱着锅的姑娘:
  “吶,你找她呀,她什么都会。”
  后儿坪的下水管道系统,这么多年也没见优化过。
  门外,雨水已经积到了罗敷的脚踝处,溅湿了她的牛仔裤。
  在她即将跨过小巷,走向对面的鱼加面馆时。突然横来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捏住了罗敷的手腕。
  张穗也走进了雨里。
  顶上雷声震天,她几乎是吼到了罗敷耳边。
  张穗说:从她知道的,季庭柯混迹于厂子里头,就起码、得有这么些个年头。
  她手指拎起来,比划了一个“四”。
  “虽然都说,年轻人身体好,比那些老东西更能扛得住。
  不过光我看他,在你还没有来的时候、背地里,也咳过好几次。”
  女人静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呼出口气:
  “你以为,当初我只是为了和史铸常作对。才故意让你们去体检、去办健康证?”
  她一根烟屁股掐灭在了雨中,反问罗敷:
  “你见过,季庭柯的体检报告吗?”
  “上面怎么说——”
  张穗一手还拎着罗敷的雨衣。她一把薅着、扔了出去:
  “季庭柯那样的人。阴沉、圆滑得就像条蛇一样。后儿坪传的那些谣言,我一句都不信。”
  她抹了把脸,音量再抬高了些:
  “如果说有一天,季庭柯死在了矿下面。”
  “那么一定,一定、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他的最终归宿。
  ***
  一巷之隔,鱼加面馆内。
  与数天前,一样陈列的设施。同样一把钝锈的菜刀、一口沁了色的锅。
  罗敷在前台数过钱,季庭柯用那把菜刀片过鱼肚子。
  一切都没有变。
  就好像,只是他们、出了趟远门而已。
  罗敷深吸了一口气,她刚一踏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电闸箱。
  在那新来的女孩子狐疑的目光下:
  找到了左边、第三个朝下的蓝色按钮。
  她拧着身上的水,擦干了手、向上推的一瞬:
  整个鱼加面馆里,都听到了很明显的电流音。
  只有一声。
  但只一瞬,厅内的灯,忽地就亮了。
  空調“滴”地响了一下,重新恢复了运作。
  史常铸新招来的员工,果然还是个孩子。
  就这么一桩小事,对方乐得原地叫了两声,
  罗敷看向她,她还怪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哎呀——老板总说,他以前招的伙计,可厉害啦!”
  她扒着手指:“不止他。后儿坪的人都说,以前的伙计,长得也帅、技术也好。”
  “也会维修电路,什么都沾一点儿。”
  “可惜…”
  “老板说,可惜,就是那人命不好。”
  罗敷垂着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望着里间的灶台,仿佛又看到那个杀鱼、片鱼肚子的身影。
  他总是站得笔直。
  他好像什么都会,无所不能。
  罗敷含糊地“嗯”了一声,她哑着嗓子说:
  “是挺帅的。”
  后面一声,音量压得很低:
  “命…也的确不好。”
  于是,那女孩子調了空调风向、头又凑过来:
  “姐姐,你以前见过他吗?”
  罗敷摇了摇头。她的动作表达了否定那一层意思,但又说:“见过。”
  “他啊,是个混蛋。”
  “是个骗子。”
  顶着对面困惑、茫然的目光。罗敷偏头躲了过去,拧向后头回避。
  她问:“你能不能,给我下一碗面?”
  “鱼加面、一人份,葱 就不要了。”
  像一切发生之前,最开端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要了一碗面。
  一人份,不要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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