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罗敷猛地抬高头,对方长长的卷发海藻般落下,她似乎撞到了男人的鼻子,被季庭柯捏着下巴、忍无可忍地推进去。
  陈可蒂谨慎地,捂住了耳朵。
  ***
  三十平的房间,他们只挤在一处。
  季庭柯拿了热水宝烧水,又开了浴霸,两方声音较劲地冒。在此之下,谈话声显得微不足道。
  罗敷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她饶有兴致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神色不明地。
  “坐过来。”
  季庭柯双眼黑漆漆地,他沉静地盯着她。
  沙发陷下去了一小块,罗敷顺势躺了下来,仰在季庭柯的腿上。
  她摸了摸他生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这是谈判的姿势吗?”
  男人滚了滚喉结,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罗敷的脑袋抵着、紧跟着一麻。
  她说:“是。”
  “半个月没见我了,你不想我吗?”
  她抽剩的半根烟,被塞进了季庭柯嘴里。
  一簇烟雾鼓出来,罗敷几乎看不清男人的脸。
  她摸着他紧实的大腿肌、流畅的腰线。
  她说:“我是来告别的,季庭柯。”
  季庭柯把烟头淹在了指尖,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去哪里?”
  “如你所愿,回韫城。”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她起身、额头轻轻贴上他的。
  “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罗敷移开了目光,微微眯着眼。
  当着季庭柯的面,她滑开了手机。彻底删除了郝国平、曾经发送给她的那封邮件。
  导致他们纠葛、交缠的罪魁祸首。
  季庭柯一下拉住了罗敷的手腕,他将她整个攥紧了,脸离她很近。
  罗敷和他共享了这一小方的呼吸。
  “从医院回来后,我又去了煤一中家属院。”
  “不止一趟。”
  她笑了笑,季庭柯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烟草味。
  “我见到了张立超——张立超,你认识吗?”
  “他的父亲——张永任,身故在一期爆炸中,赔款一百二十万。这一百二十万,买断了老子的命、又救了儿子的命。”
  她轻轻咬着牙,近乎气声地: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
  季庭柯眼皮颤了一颤。
  罗敷又说:“我还知道——煤一中附属院附近,那边的地下埋了什么。”
  她发狠地咬上他的虎口,铁锈味在口腔里溃开。
  “季庭柯,别死在这里。”
  用他曾经告诫过她的:
  永远、永远不要接近矿区。
  季庭柯强硬地掰开罗敷的脸,他两指屈起来、撬开了女人的嘴。
  他的手指伸进了她温热、紧实的口腔。
  他捏住了她的舌尖,一点唾液、加上一点血迹。
  他的血。
  他说:“你错了,没有人是故意的。”
  “那算什么?”
  “算顺水推舟、算老天爷不长眼。”
  男人托着罗敷的腰,他把她往上抻了,她坐在他的胯间,小腹紧挨、一片火热。
  “模盘结晶器漏铝,是确有的事故。”
  “夜班的工人发现漏铝没有阻止,是一类做法。停止铸造、紧急排放模盘中的铝液,而是违规使用金属棍撬压。也是一类做法。两方,都会导致爆炸。”
  季庭柯寡淡地笑了笑。
  “报道的都是真的。没有人隐瞒、捏造事实。”
  “是郝国平,起了那个念头。”
  至于张永任、宋淑珍、姜良桂、邓恩龙——
  “他们都是三期。没有钱的下场是什么——活活被憋死?”
  “他们不过是没有阻止,默认了自己的死亡。”
  季庭柯也尝到了罗敷口中的血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贴上来接吻。
  她的眼睛被捂住了,触感更加真实。
  她掐住了季庭柯的领子。
  他干燥、皴裂的唇被她咬在嘴里,只能含含糊糊地——
  他说:“那天晚上的值班表,是我让人调动的。”
  季庭柯摩挲着罗敷的眼皮,直到她眼珠动了动、在他的掌心轻轻剐着。
  “那是个周日。第二天,一早有省医院开展的尘肺义诊活动,只要是参与的、都会送一瓶治疗慢阻肺的药——大夜班之后,次日白天会倒休。
  是我,自作主张、想让他们去。”
  至于曾翔,属实是个不幸的意外。
  他是小夜班,也就是夜里十二点之前交班。
  好巧不巧地,那晚他将手机遗落在了叉车上。
  折返回来找,恰好迎面撞上那朵盛放、璀璨的火花。
  曾翔在热浪的冲击下飞了出去,他看到一期厂区所有的玻璃、门窗都炸得碎裂,其中一小片、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眼里。
  索性,宿舍楼离一期工程较远、并未受到影响。
  不知是谁喊了声——
  “爆炸了!”
  那是一切的起点、一声拉开帷幕的号角。
  屋子里出奇地安静。
  季庭柯的心跳扑通、扑通,几乎要敲晕了罗敷。
  男人状似冷静地贴过她的嘴唇,顺着下巴、脖颈、用牙咬开她胸衣的金属扣子。
  像猫舐伤口,罗敷察觉到自己胸前、一滴温热的液体落下。
  月色中天,有人向月亮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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